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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记】读李碧华《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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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记】读李碧华《青蛇》

  香港作家李碧华,其人可能不大著名,这与她为人低调、行踪隐秘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她的作品却为人们所熟悉,比如小说《胭脂扣》、《秦俑》、《霸王别姬》、《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生死桥》、《青蛇》等等,其小说风格诡异、哀艳,情节曲折而动人心魄,错综复杂的感情历程中不时透露出寓意深刻的警句,发人深省,更是掩卷长思。李碧华的爱情小说不是用感天动地式的浪漫故事来打动人,她通过犀利的笔触,清晰的描摹出男女主人公在恋爱中的心灵感受,直面的揭露人的本性,与其说看李碧华的小说是在看一个故事,还不如说读她的文字是对自己心灵的一次省视,与主人公一起经历了一段铭心的历程。

  李碧华的小说创作风格上,大体都是从历史文化中挖掘出素材,带有浓厚的传统文化色彩,而且其时间跨度之大,空间跳跃性之强,历史画面感十分强烈,如《霸王别姬》、《生死桥》中传统的京剧元素运用;《胭脂扣》、《秦俑》、《潘金莲之前世今生》更是以一个个主人公的前世今生,带来过去、今天的一系列风貌人情,还有一类作品诸如《青蛇》,则是“旧瓶装新酒”,用旧的传统故事情节融入现代人的悲欢离合,别有一番滋味。

  白居易有《杨柳枝词》八首,其中有“古歌旧曲君休问,听取新翻《杨柳枝》”的句子,今天,我们不光要带着“旧曲”,还要拿它跟新翻的“新曲”做一比较,看看这“新”主要新在何处,让我们一同就进李碧华小说《青蛇》的“旧曲新翻”,去感受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情感体验。

  《白蛇传》与《梁山伯与祝英台》、《孟姜女》、《牛郎织女》,作为我国四大民间传奇故事,源远流长,家喻户晓,也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列。以此故事为原型拍摄了多部影视剧作和动画片。

  一、故事的复杂化和生活化——《青蛇》与《白蛇传》故事情节的比较。

  《白蛇传》故事内容大致如下:在宋朝时的镇江市,一条修炼了千年的白蛇精,自名白素贞,为报达书生许仙前世救命之恩,来到了人间,途中结遇同样修炼了五百年的青蛇精小青 ,两人遂以姐妹相称,共同寻找书生许仙。二蛇妖终于在美丽的杭州西湖畔找到了许仙,许仙虽然家贫,却温文尔雅、心地善良、品行高洁,白蛇一见倾心,施妙计巧识许仙,并嫁与他,夫妻二人恩恩爱爱,白蛇尽自己所能,扶弱救贫,博得一片美誉。但金山寺和尚法海对许仙言明白素贞是蛇妖,许仙将信将疑,后许仙在端午节让白素贞喝下雄黄酒,白素贞不得不现出原形,不料却将许仙吓死。白素贞不顾自身安危,上天庭盗取仙草灵芝将许仙救活。法海将许仙骗至金山寺并软禁,白素贞同小青一起与法海斗法,水漫金山寺,却因此伤害了其他生灵。白素贞因此触犯天条,在生下孩子后被法海收入钵内,镇压于雷峰塔下。后白素贞的儿子长大得中状元,到塔前祭母,将母亲救出,全家团聚。

  李碧华的小说《青蛇》基本上沿袭了《白蛇传》的故事情节,她的新,新在了巧妙地设置了故事主人公的关系,然后融进了那些“隐瞒了荒.唐的真相”:白素贞和小青双双修行于紫竹林,却被吕洞宾诓骗吃下了“七情六欲丸”,于是二妖凡心懵懂,“这样的春心荡漾,春情勃发”,白蛇便说“我俩不若找些消遣”。白蛇消遣的方式便是爱情,她想找一个平凡的男子,想得到“平凡的爱,与关心。嘘寒问暖,眉目传情。一种最原始的感动”,小青说服不了白蛇只好陪伴她一同前去,只是说“你是为了爱情而去,我,则是为了怕寂寞。”这样的动机下,白蛇挑中了许仙,耍尽手段、费尽心机,把许仙控制在自己的手掌之内。小青渐渐地也对这个“此生第一个唤我名字的男人”动了心思,与姐姐白蛇明争暗斗,表面老实忠厚的许仙也禁不住小青的诱惑,最终背叛白素贞的爱情,背地里与小青偷欢。青白二蛇万万没有想到许仙精明算计,他“因着人性的本能,洞悉一切”,明知她们二人是异类,但却冷眼的看着青白二蛇对他的痴恋争夺,坐享其成,将青白二蛇玩弄于股掌之上,面对危难,他更是推脱保身、抱头逃窜,全然不记得当初自己的誓言盟约,背信弃义。法海表面正义凛凛,却被自己坚守的所谓“正义”遮住了双眼,认定是妖就会害人,坚定地要收服青白二蛇,虽然法海法力高强,但是却摆脱不掉自己心里的情欲,在与小青比试中经不住诱惑,输给了小青,自觉受辱,出尔反尔,欲置青蛇于死地。法海将许仙拐带至金山寺,青白二蛇索人不成遂水漫金山,危难之际,许仙将青白二蛇出卖,白蛇艰难产子后被法海收压于雷锋塔下,小青看透了许仙的虚伪,心生绝望,一剑将其刺死。小青恨法海,这种恨却是由爱而生,法海最终还是六根未净,出于私情放了小青一条生路。“”期间,白蛇的儿子轮回转世成为红卫兵,将雷峰塔捣毁,白蛇得以再次出世,却依旧不舍旧情,化身张小泉剪刀厂的女工,再次投入了男欢女爱,小青还是因为寂寞,也同样投入下一个“回忆”。

  《青蛇》比《白蛇传》情节上比较并无太大的变化,但是细节上更加的细致和复杂,更符合现实的生活情境,这些被添进去的细节,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充满了人心之间的相互算计,有的是出于真心,有的却是出于满足自己低劣的欲望。青白二蛇自恃千年的修炼,虽一心想修炼成人,但却不识人心的险恶,没想到却被貌似单纯的许仙所玩弄。作者李碧华更是用直白、犀利的语言将这幅丑恶的人心算计图勾勒的清清楚楚。

  此外,《青蛇》采用了倒叙手法,并一改《白蛇传》的叙述视角和叙述中心。故事《白蛇传》是一个以全知全能的第三者的视角,观察着故事中人物的一举一动,而《青蛇》则是借“小青”之口将整个情节娓娓道来,叙述视角成了“我”。这种视角的转变,使读者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觉,借着“小青”的身躯,一同在体验着这次难忘的爱恨情仇。《白蛇传》故事叙述的中心是白蛇白素贞,青蛇一直是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配角存在在故事中,光辉一直被白蛇所掩盖,而在《青蛇》中,小青一跃成为主角,不再是那个愚忠的伺候丫头,成了整个故事的重中之重。

  二、人物的鲜活化、现实化——《青蛇》与《白蛇传》的人物形象比较。

  在《白蛇传》中,主人公人物的关系比较简单明了,如图1.1所示,故事的 主角是白蛇,即白素贞,人物关系紧紧围绕她展开。在塑造的人物性格上来说,《白蛇传》中的白蛇,虽然为异类修炼幻化而来,但是正如其名“素贞”,温婉美丽、善良大方、勤劳贤淑、勇敢坚强、柔情专一,她是“完美”的化身,几乎就没有缺点和阴暗面,妖性已在她身上荡然无存,虽然她一心修炼只为成人,但也是她的过于完美已经超出了“人”的定义,相比较的来说,她更像一个“神”,绝非法海口中所称的妖孽。

  许仙在这里是一个典型的白面书生形象,他为人正直善良,老实忠厚,与白素贞情深意重,但当法海揭露了白素贞的真实面目以后,他暴露出了胆小懦弱的一面,我们不能责怪他,换做任何一个常人,面对这样的情境胆怯也是在情理之中,但他后来却有感于白素贞的一片真情,而接纳了白素贞异类的身份,这点使得许仙的形象虽然有点“人”性在内,但也蒙上了一层靓丽的理想主义色彩。

  小青的形象是最单调的一个,她与白素贞一同修炼,既有姐妹之情,又有主仆之谊,对于白素贞她是忠心不二,誓死相随,以白素贞之忧为忧、以白素贞之乐为乐,患难与共,她的存在完全出于白蛇的存在,于整个故事而言,她就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角色,顶多也就是一个配角“红娘”式的人物,小青的形象,也只能是通过跟白素贞的温婉、聪明相比,才表现出了她简单直率、心直口快,在我看来,这也是为了更加突出白素贞的心思缜密而已,实在毫无特色可言。

  在整个故事里,人们最痛恨的就是法海这一人物,大家都愤愤的喊他“老秃驴”、“多管闲事”,责怪他身为出家人还破坏人家的美好姻缘。其实法海是一位得道的高僧,降妖除魔的高手,他只是走了一个极端,认定妖精只会害人,即使她们再行医救人、扶弱救贫、普济众生也不行;他坚信人妖不能结合,所以千方百计要拆散许仙跟白素贞,丝毫不念他们之间的真情,而且法海心胸狭窄,他如此记恨白素贞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白素贞法力高强,多次的收妖不果使他碰一鼻子晦气。这里的法海,准确的说更像一个妖,是一个被妖魔化了的“神”。

  在李碧华的《青蛇》里,故事人物的关系复杂化。青蛇成了故事的中心,她跟白素贞除了姐妹、主仆之情,添加了情敌、对手的关系;她跟许仙暧昧不清;她对法海是又爱又恨。此外,有的文章评论说这部《青蛇》里不光演绎了异性恋、三角恋,也透露出了“同性恋”的气息(指小青于白素贞,法海于许仙),虽然这样的说法还有所争论,但从侧面表现出这部小说里人物关系的交织错杂。我就我的理解绘制了如图1.2所示的人物关系图。

  《青蛇》中的白素贞,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且不说她道行高深,而且她为人处世处处透着精明、能干,极力的扮演着“人”,他选择了许仙,便钟情于他,全身心的爱着他,心甘情愿的为他操劳,心甘情愿的为他改变,而且为他不惜撇弃与小青的姐妹之情。面对许仙一味的怀疑、背叛,她忍让了一切,连最后被收服的一刹那,她都“不再反抗,不再怨恨[7]”。她恨许仙,但这恨远远敌不过她对许仙的爱,于是千百年后雷峰塔在“”中被捣毁,白蛇再次出世,她还是陷入了跟轮回后“许仙”的热恋。这里的白素贞就是这样一个爱得痴、爱得狂,愿意为爱付出一切的“女人”。

  李碧华笔下的许仙可真是集万恶于一身,人性所有的丑恶面在他身上得到全面的体现,他虽是读书人,但却世俗难耐,青白二蛇喊他作“老实人”,实则一点也不老实,他知道青白二蛇的真实面目后他害怕了,但他又看到青白二蛇的美色、带来的丰厚财产,于是选择继续与二蛇暧昧,冷眼看着这姐妹俩为他而你争我斗、坐享其成。白蛇的精明能干让许仙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失去了平衡,小青一句“你是她拣的,我是你拣的[8]”极大地满足了许仙这种失衡的心态,于是面对小青,他背叛了白素贞;当面对法海(危难),他出于自保,又不光背叛了小青,连已怀孕的白素贞也一同出卖了。许仙就是这样一个懦弱、无能,又透着世俗精明的男人。

  小青作为这部作品的主角,比《白蛇传》中的青蛇人物形象丰满了很多很多。她敢爱敢恨,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形象出现在《青蛇》中。她的爱,爱得很纠缠,她明白许仙是姐姐白素贞的,她不能僭越,而她又抑制不住地对这个“此生第一个唤我名字的男人[5]”倾身相恋。与白素贞相比,小青的爱更加理智,当许仙提出偷拿白素贞的钱一起私奔后;当许仙恼羞成怒、撕破脸皮揭开一切真相之后;当许仙一次又一次地背信弃义以后,小青终于看穿了这个虚伪的男人,“这样好的人,却抵不过一切风风雨雨呢[9]”,毅然地了结了她对这个男人的热爱,因为他实在不配。这时,小青又遇到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法海,与许仙相比,法海刚毅可靠,小青以为这样的男人应该能寄托她的一片真心,法海却极力地掩饰他心中难耐的情欲,斥她为“坏我修行的妖孽[10]”。小青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所以她爱的坦荡荡,但爱的结果却让人长戚戚。

  法海一改《白蛇传》中老和尚的形象,他长的眉目清秀、棱角分明,是一个俊俏的年轻后生。他以除妖降魔为“营生”,刚正不阿,坚信“妖就是妖”,遇见一个就收服一个(蜘蛛精),遇见一双就收服一双(青白二蛇),不容有失,刚愎自用、盲目自大。他虽然得道,但摆脱不掉作为一个凡人的人性,六根未净,面对白素贞的义行善举,他视而不见,依旧将其无情镇压;面对小青的香艳欲滴,他也未能把持住自己内心的情欲。他坚守“佛道”,但又被他极端的盲目导入误区,他要摒弃人性成佛,但又在“人”与“佛”之间挣扎。

  通过比较可以看出,《白蛇传》中的人物形象过于“贫血”,理想主义色彩浓郁,故事中的人物形象都过于完美,缺乏真实感和现实感。而李碧华的《青蛇》人物形象鲜明、跃然于纸上,作为一个个充满个性特征的“人”,演绎着各自的喜怒哀乐,共同描绘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悲欢离合。《青蛇》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真实性、鲜活性、现实性远远超过了故事《白蛇传》。

  三、对爱情的反思和向往——《青蛇》与《白蛇传》的主题比较。

  “爱情”无疑是这两部作品共同的主题,只是它们一个“爱”得完美,一个“爱”得惨烈。

  《白蛇传》的爱情故事浪漫而完美。白素贞虽是为报恩而来,却是真真实实爱上了许仙,以她千年修行、聪明,并同智慧,和着真心一并付出,全心全意的爱着许仙。她不光温情的爱着许仙,更以一颗善心对待身边的所有人,她是才貌双全。而许仙呢,虽然作为一个书生,显得柔弱,但他为人善良、品质高洁,更可贵的是他对白素贞的一片真情,他俩人的结合,正所谓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完美得不能再完美。更让世人羡慕的是,和一对情侣无论贫病危难,两颗靠在一起的心从未分开。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说“难能可贵的爱情,就是在危难来临之际,你还在我身边”。虽然白素贞犯了错,水漫金山引发洪水造成了天灾,但似乎人们对此情节都是支持,甚至是叫好的态度,觉得此举大快人心,面对法海的蓄意破坏、咄咄逼人的气势,白素贞此举只是顺应了民心,更见证了她对许仙的情比金坚。人们没有责怪她更是同情她、赞美他,足见这个故事是多么的完美。《白蛇传》里白素贞和许仙的的爱情就像是一粒钻石,经过了时间、磨难的考验、打磨之后,更加的熠熠生辉。

  而《青蛇》所描绘的爱情,却是充满了勾心斗角,甚至是刀光剑影。白素贞依旧美丽、善良、大方;依旧对许仙爱得至纯至善;依旧为爱搭上自己的一切,只为许仙能留在自己身边。但她同时不得不提防自己的妹妹小青,因为小青也以同样的方式爱着这个“老实人”,两个在一起生活了数百年的姐妹此刻为各自的爱反目,甚至大打出手,她俩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们争夺的这个男人却冷笑着看着她俩的斗争,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财色兼收,更可悲的是这个“老实”的男人竟是个没有责任心和羞耻心的懦夫,他不记得自己曾经的誓言,面对危难,只顾保全自己,不惜将深爱自己、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妻子出卖。哪怕没有盲目、自大的法海来“破坏”,这段爱就已是满目疮痍,只可惜了青白二蛇的一片真心。

  如果说《白蛇传》表现的是对爱情的忠贞,《青蛇》则是描写爱情的背叛。

  《白蛇传》故事流传久远,因为它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歌颂,《青蛇》得以赢得如此的文学成就,同样也是因为表达了对美好爱情的渴望与推崇,李碧华没有因为人心的丑恶就泯灭了爱情美好的光辉。袁良骏在《简评新浪漫派李碧华》中评说李碧华的这部《青蛇》破坏了《白蛇传》的神话美感,我却不这样认为。正是因为《白蛇传》爱情故事的完美和不可挑剔,在人们心中留下了完美得回忆和完美得幸福体验,在读过《青蛇》后,人们心中不自觉的用一个完美反衬另一个不完美,巨大的反差带来了剧烈的心灵冲击,人们不得不进行深思,而使《青蛇》的主题更加深刻、更加突出。这不能不说是李碧华“旧曲新翻”的高明和成功之处。

  《白蛇传》中白素贞和许仙的完美爱情着实让人向往,但它却那么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所以它永永远远的只能是个神话,只能永永远远的存活于一个传说当中。《青蛇》的爱情故事满目疮痍,但却让人感觉真实,因为这样的爱情故事就在我们身边上演。这两个故事没有谁破坏谁,一个是神话,一个是生活;一个是人们心中的向往,一个是赤裸裸的现实,但谁会愿意因为现实的丑恶就否定自己心中最美的向往?我们应该要做的就是坚守自己心中最美的感动,用自己的所作所为,使不完美尽量变得完美,尽管有点难,但只要心中理想不灭。

  这正是李碧华通过《青蛇》真正想要告诉我们的,于是小说《青蛇》的结尾是白素贞和小青经过又一个千年的沧桑之后,再一次投入了轰轰烈烈的热恋。

  四、女性主义色彩——《青蛇》与《白蛇传》的社会意蕴比较。

  有关于“蛇”的传说,在我国文化中有着深远的传统,从开天辟地的女娲、盘古的人面蛇身,到各种关于蛇妖的传说和鬼怪故事,这为《白蛇传》故事的产生和流传打下了坚实的民俗基础。《白蛇传》故事源远流长,它之所以能成为今天人们心目中感天动地的浪漫爱情故事,蕴含了中国民俗传统的文化精髓,是与众多文人志士不断地继承,予以各自不同的心声和寓意进行再创作是分不开的,《白蛇传》故事的流传与演变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妖怪”时期。关于《白蛇传》故事的起源目前没有固定的言论,要说真正的起源,一直可以追溯到我国古代的原始神话。但这一“妖怪”时期的“白蛇传”,应以唐代志怪小说《李黄》、宋代的《西湖三塔记》为代表。这个时期的“白蛇传”故事比较恐怖,讲的都是蛇精幻化成人后,以美色勾引精壮男人,以吸食人的精血心肝为目的,男主人公最初受惑于妖怪的美丽,但很快便要面对死亡的巨大恐惧,这时候出现的法师是救苦救难的形象,是人们对正常秩序的向往和寄托。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红颜祸水”的说法一直在士大夫阶层盛行不衰,女性是妖,妖是女性,女性被放逐到人的概念以外,对女性的矛盾心理也是雏形期白娘子形象狰狞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二阶段:便是人们所熟悉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作者是明代的冯梦龙,此后改编的戏曲和演唱文学基本上都是以这个话本为范本演绎而成的。与第一个阶段不同,在这个故事中,白娘子与小青在这个故事中被赋予了女性化的明确命名,也有了更为女性化的性别特质,如形体、相貌,同时更具人性和感情色彩。而且,虽然因为她被看作蛇妖而与各色人物发生冲突,追求情爱生活的过程阻碍重重,但她仍执着于享受许嫁、结亲、开店等世俗情爱生活,对许宣一路勾引下去,追随不止。仍然处于两性情欲关系中的主动位置,而且将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积极姿态发挥到了极致。以“情教”思想,警戒世人莫要贪色,但应重情,这是作者在儒雅与情俗之间进行的调适。

  第三阶段:故事的最终完成版本是乾隆年间陈嘉言父女的改编本,增益“产子”、“祭塔”诸出,白蛇最终出世,位列仙班。在男性文本中,由于怀孕、生育,引诱许宣的白蛇一再被赦免,因为怀孕、生育是一种女性行为,“产子”意味着白蛇由妖转化为女人。而白蛇与许宣结婚本是一个情欲的解决行为,生育这一元素的引入把性关系消解掉了,同时被神圣化,这是女性被允许进入婚姻和家庭的一个前提。因为在宗法男权制度下,婚姻是以延续以男性家长为中心的家族血统为首要目的,女性的身体只是作为一种生育的功能、作为一种使用价值存在。女性的生育行为对男性社会有重要意义,首先这意味着女性向男性献出了身体,同时认可了男权社会赋予她的身份,即妻子和母亲。对贞操的纯洁守护、一夫制的忠贞、家庭血脉的热爱,女儿——妻子——母亲三位一体的女性形象,是中国传统宗法社会中男性价值对女性的幻想和全部要求,并通过一套详细的教学式训示和绝对命令,加以执行。女性受到奖赏或惩罚,端视她是否称职地表现了社会要求的行为模式。《白蛇传》故事的流变中,不难看到在其背后巧妙的父权运作机制。

  李碧华的《青蛇》,将故事《白蛇传》的男性话语权弱化,以女性为中心,刻画出了具有清醒女性独立意识的“青蛇”形象。

  在李碧华笔下的白蛇,将正典中白蛇的女性特质发挥到了极致,她温柔、美丽、大方,以许仙(男人)的一切为一切,“于是我便听从他的话。这有什么难?只要我稍为降低自己”,当白素贞的意识到自己的精明能干打击到了许仙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时,于是将“贤慧女强人的外衣脱去,变成柔情万缕的妻,依偎着男人。降低身份”,整天忙于“设计三餐菜式,剪裁四季衣裳”,直至最后“你刚才见到的蛇,已被我杀掉了”!白素贞至此亲手抹杀掉了自己,只为男人。体现了男权社会中女性主动的自我认同,自动自觉地将自己作为男性的附庸。

  而青蛇则不然,她敢爱敢恨,为了自己的所爱,宁可担负不忠不义的罪名。她认为,“一杯羹,难以两分尝”,“我得不到的,你永远休想得到。不若一拍两散”。当白蛇不顾一切为许仙盗来灵芝时,小青诱惑许仙,一开始还带有负罪感,但她知道,“每个女人都应该为自己打算,这是她们的责任!谁会代她来绸缪?不,我有的,不过是我自己。”但是,当她发现许仙不过是一卑鄙委琐的小人时,她立刻对其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可见在小青身上的关 于“我有的,不过是我自己”的观念和意识是作家所高扬的。这是一种朦胧的女性独立意识。

  在李碧华看来,女人是可以追求自己幸福和把握自己命运的,甚至可以大胆向男人示爱。女人才是自己的主人。她们可以主动向男权世界发起进攻,征服自己所心仪的男性。然而,在这些可爱、率真的女子面前,平日威严的大丈夫一时间竟束手无策。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于是就显得格外幼稚可笑。传统道德体制下的男性权力所塑起的高大城堡在这些女人面前轰然倒塌,被这些千百年来倍受压制的女人们鄙弃。男性话语的权威在李碧华的文学想象的世界里不复存在,男性作为独立的性别个体,开始退场。

  五、结语。

  故事《白蛇传》和《青蛇》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青蛇》脱胎于《白蛇传》,却带有自己浓郁的个性特色。

  很多评论说《青蛇》是穿着古装的现代人,演绎的是现代人的悲欢离合,我却不敢认同。如果说《青蛇》只是披上了《白蛇传》的外衣,表现的是现代社会的爱情悲剧,真是这个层面的话,那也太浅显,如果我是李碧华,这样还不如将写作的重点放到青白二蛇重回人世的千百年后,一开始就是“”捣塔,再写青白二蛇轮回后的爱情故事,直接以现代生活为背景,岂不是与现代生活联系更紧密,表现更直接,何苦又将整个《白蛇传》加以改写,直接来个续写不就行了。

  所以,我认为李碧华对于《白蛇传》的新编,首先,是将《白蛇传》从男性话语权的社会背景下解放出来;其次,李碧华作为一名女性作家,虽然在《青蛇》中可以读到女性意识的觉醒,但是李碧华没有刻意的去表现这种女性意识,李碧华所做的只是抛弃了所有的社会背景,将故事中的人物完完全全放在了一个宽松自由的环境中,让他们随着自己的人性,自由的发展,不能说古代人就没有情欲、金钱欲,这点古今是相通的,《青蛇》只是还原了他们的本质。

  基于人性的复杂,所以《青蛇》的故事情节也变得错综复杂起来;基于对人性的全面展示,所以《青蛇》的人物形象丰满起来;基于对爱情的向往,《青蛇》却能化悲痛为力量,一如既往的追寻真爱。

  通过上文所做的《青蛇》与《白蛇传》的故事情节、人物形象、表现主题、社会意蕴四个方面的比较,我们对李碧华这一“旧曲新翻”究竟“新”在何处有了一定的认识,《青蛇》所做的就是将《白蛇传》的故事,从神话的高台上拉回到了充满世俗气息、人情世故的人间,将《白蛇传》故事生活化、现实化,融入了作者本身的现代生活体验,表现的是在人性的丑恶面下(具体指许仙),美好的(青白二蛇)爱情遇到的困境。

  放在历史的长河来看,两部小说应该是一种继承和发展的关系,各自不同的叙述视角、表现主题,正体现了不同社会历史时期不同的的时代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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