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文章:父亲二三事
亲情文章:父亲二三事
男人的一生,到了写上族谱的时候,除了名字,就是生辰、卒年、葬地。生平的主要内容便是某某人之几子,娶某某氏,生几子。有了生命的传承,人类才得以自然繁衍。一个普通人,在历史长河中,是繁星一颗,没有人会记住。
我二十三岁那年父亲去世的,算起来和父亲共同生活的时间不长。小时候不记事,后来念书打工当兵,真正懂事了,父亲却不在了,记忆中,只有和他在一起的一些片段。
父亲读过书,认得字,他非常崇拜有文化的人,偶尔也出口成章,教我做事时说:“幼不学,老何为”;送我上学读书,父亲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学会了写毛笔字,父亲极为赞赏:“写字如做人,要堂堂正正,没有品德不是人,掉了笔划不叫字”……我记住了他的话,虽读的书少,一直在学认字,一直在学做人。
父亲身体高大,皮肤黑,力气大。他年轻时能挑满满一担土,土用脚踩了踩,上面再各站一个人。他用过的扁担被社员称之为“辈子扁担”,其实就是楝树杠子,后来他去世后又传到我,还用了十几年,木头已经枯朽起皱,仍然光滑,像打了桐油一般。可想而知,那是经历过多少汗水浸泡而成。
父亲胆大,一生不说假话。不管是大队干部或者是公社干部,他都敢顶撞,替弱势群体说话,被视作“别干眼”,经常“发配”到地主富农一起,干最脏最累的活。父亲不以为然,说,力气去了有来的,偷懒的人一身病。
父亲好抽烟,视烟为命。八九年端午节两水沟发大水,水淹到湾子,室内有一米多深。人们纷纷逃命,带上钱财,带上粮食,带上盐鸡蛋。父亲没有什么,牵着牛,背着一袋子烟叶,缓步而行。多少年后,还被人们当作笑料。
父亲爱酒,结交的朋友也是好酒之人。听年纪大一些的人说,在封江口上水利,板车滚子掉江岔子去了,三九天,没有人下水捞。领队干部说谁下水加半个工分,没人下。找到我父亲,父亲眼珠斜视,傲慢的说,半个工分不行,还得加二两酒。伙房弄来二两酒,父亲一饮而尽,纵身入水,等人出水面时,滚子捞起。
夏天,父亲总是到堰塘洗澡,水性特别好。他一个猛子扎到水里,过几分钟才出水面,人已经在几十米开外。有次我和小伙伴在门口堰边乘凉,父亲赤膊走过来,说,不想活了,扑通跳水里。大家惊慌失措,水面突然翻泡泡,父亲得意的露出水面,双手搂着一个明晃晃的釉坛子。原来,母亲洗猪油坛子不小心掉水里,让父亲捞,他正好借机吓唬小孩子。
父亲有一特长,替亡者收殓。湾里老了人,只要是男性,都是父亲去帮忙抹汗,穿寿衣,入棺,晚上加班把信,步行到死者的亲戚家通知,白天还要出工挣工分。记得程爱国死的时候,父亲半夜才回家,老泪纵横,难过的说,可惜啊,太年轻了,虫虫蚂蚁贪生,活着才好。父亲不但尊重死者,更加珍惜生命。
父亲不迷信,却特别懂得祭祀,逢过年过节都要给亡灵烧纸钱。父亲说,亡者为大。过年和清明节,都是祭奠祖先,而七月半,是要祭奠所有的亡灵,包括孤魂野鬼。现在每到七月半,我便模仿父亲的样子,先撒火灰圈烧纸钱给祖先,再在圈外烧些纸钱,边烧边念:淹死的鬼,吊死的鬼,鬼,鬼,都来捡钱哦鬼。
父亲勤劳,一生没有离开土地。他极其珍惜粮食,即使在包产到户丰收的时候,从不倒剩饭,吃煮蚕豆不吐壳。我当兵的时候探家,说部队也种粮食,也搞养殖。父亲高兴了:种田好,没有土地就是忘本,谁也不能不吃饭。
那几年我经常出门在外,走时父亲总是叮嘱:现在有粮食了,记得吃饱,吃饱些,莫饿到。
父亲去世很多年了,湾里人偶尔还能记起他,特别是他的经典语录:随莫斯是假,肚子饿了是真!
【本文作者: 郑以刚(微信公众号:随州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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