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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爱情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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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爱情的文章

  有些人总说再也不相信爱情了,难道你们看爱情只看到了娱乐圈?搞笑,真实的爱情故事,无处不在,只是你们没有遇到罢了。下面是学习啦小编为你整理的关于真实的爱情的文章,希望对你有用!

  关于真实的爱情的文章1

  刚刚在朋友圈看了段话,是这样写的:

  老婆割破了手指, 老公紧张得疯掉, 飞奔去买创可贴, 但他是哑巴, 比划了一阵, 服务员不知道他究竟想买什么。 他心急如焚, 索性拿出小刀, 在自己的手上割一道口, 服务员把创可贴递给他, 他就飞奔回家……

  我喜欢这个故事, 如果说爱情只是靠说说而已 ,那哑巴怎么办? 所以做到比说到来的更真实更贴心, 珍惜身边那个能为你做到, 而不是说说而已的人,一百句 :我会给你的 ,不如一句 :你拿着!

  我也很认同这段话所表达的思想,一百句情话也抵不上一件行动上的付出,即使是看似细小又不足道的事情。

  天底下有很多傻人,听了对方几句貌视情深似海的情话,便轻易坠入爱河,不顾一切视对方为生命,视爱情以外的一切东西都如粪土,甚至为了心中的爱情不惜寻短见,抹脖子,却偏偏遇人不淑,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俗话说:一腔热血要卖给识货的主。若一腔热血被贱踏贱卖,还帮着对方讨价还价数钱,甚至悲壮的自我陶醉,爱是付出是不求回报,这人不是白痴就是弱智,不值得人同情。光只是局限于口头上的甜言蜜语那都是虚伪的感情,尽管物质与行动不是衡量爱情真伪的唯一标准,但绝对是可以拿来检验与体现一个人真心与否的重要条件。

  有时候想,一个人经的事多了,懂的事多了,就不再轻易相信爱情了,情愿站在岸上看着别人的爱情故事感叹了。我想谁也不会否认最真最纯的爱情一定是发生在年少的时候,那时候心还没有被污染,没有杂质和功利心,纯净得如同一汪清水。

  所以结发夫妻老来伴是最难能可贵的了。可是人与人的情缘却常像赶火车,不是起得太早就是睡过了头,错过了一生最想拥有的电光火石的璀璨瞬间。所以常常出现了很多错误,错误的爱情,错误的婚姻不少见。

  不过中国人的故事很喜欢以错误来开头,爱情亦如是。以错误来邂逅爱情,迸发出一段情缘的火花,然后又常以错误来结束。你看郑愁予有诗:“我达达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三国志》中弹琴女孩想引起周瑜的眷顾,便出现了“欲使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我相信真实的情感是人性普遍的向往,谁愿意老是在虚情假意之中周旋呢?现代社会有多少人在理直气壮明码标价的兜售爱情,又有多少人以孤独或猎艳为理由半晌贪欢。曾经令很多人视若神圣纯情的爱情不过是满目荒凉与遥远,再也经不起考验。当你在一边感叹真爱难遇的同时,你又付出了几分真心呢?那真实而又真诚的你,究竟何在呢?

  尽管如此,活着却不能没有爱。在这冷漠无情的世界里,情感的真实是无法考验的,我无法评断别人爱情的好坏。我只是想当爱情来临时,我们是否能以最真实本来的面目来面对,以纯粹的心灵来相对呢?

  我们也不必羡慕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只要珍惜自己小小的爱就够了,真正的爱不是体现在多少情意绵绵的情话,也不是体现在多少缠绵悱恻的爱恋,而是体现在一粥一饭,一丝一念,平凡而又渺小之中。

  让我们真诚地对待人间的一切情爱吧!这样才容易得到更真实而又珍贵的爱。

  关于真实的爱情的文章2

  这是发生在我家乡中原地区一个农村真实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是我同姓的妹妹,名字叫虹。

  虹一生的爱情被埋葬在封建礼教和繁琐的世俗之中。直到闭眼的一霎那才带着幸福的微笑到天国去会她的“白马王子”了。

  虹十八岁那年,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八岁的痴傻男人,当然不是为爱情,因为这个痴傻男人的妹妹嫁给了自己残疾的弟弟,是为了延续两个家庭的“香火”。这就是那个年代该死的“换亲”。

  虹含泪嫁过去以后,婆家对她看守极严,生怕她趁月黑天高跳墙出走,落一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第二年,她和痴傻男人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婆家人欢天喜地,能延续“香火”的她在家中的地位极高,全家人都看她的脸色行事,男人更是在她面前唯唯诺诺,因为全家人都知道她委屈着自己。其实虹根本都没有打算逃跑,因为她想着自己残疾的弟弟和痴傻丈夫的妹妹同样也在重复着自己的故事,作为婚姻的“人质”她只能逆来顺受,不得已接受命运的安排。

  随着岁月的流逝,四季的变迁,于是,虹平时就把自己的任性和威严在男人及家人面前收敛了一点。白天忙碌的日子好打发,只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是痴傻男人在床上要和她“那个”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是晃动着另外一个人——自己“白马王子”的影子,思之即来,挥之不去。把男女之间的“快事”最后晃动成内心的一腔悲哀,以至于每次在夜幕的掩盖下,心满意足痴傻男人已经呼呼大睡,她的泪水还在悄悄的流淌,浸湿着枕头。

  虹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已经成为四个毛头小子的母亲,邻居都说她有福,公公婆婆说祖上积了大德,以至于后辈“香火”旺盛。只是这时她的痴傻丈夫因车祸去世了,她的脸上又多了些悲伤和沧桑,她立志要在悲伤和沧桑的基础上付出更大精力和汗水,为四个儿子盖四所大瓦房,娶四房儿媳妇,因为这是当地农村炫耀自己家庭富裕殷实的最好方式。

  粗糙难挨的岁月被心中的痛苦一天又一天的打发着。一眨眼间,虹五十岁了,有两个儿子竟然考上了大学,左邻右舍的人都说她苦尽甘来,是个有后福的人,他一笑置之。因为她心中牵挂“白马王子”的苦楚谁也不知道,为了顾及家庭荣誉,被她和时间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深处。

  春季的一天,虹那个大学毕业后又参加了工作的二儿子,带着城里的女朋友回家来了。半天后,那个城里的女孩看到虹这位未来婆婆对自己的容貌、伶俐、乖巧喜欢,就撒娇的一会搂着虹亲昵,一会帮虹择菜,一会帮虹洗碗刷锅……虹因为自己没有生下女儿,喜得忘乎所以,一幅少有的笑容与春色挂在脸上。

  饭后,女孩蹲在虹的面前拉家常,讲城里的故事,还给她背诗,当背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虹突然有一刹那的恍惚,接着又如醍醐灌顶一般,一阵气爽清醒使自己兴奋不已,似乎岁月的桎梏和生活苦难的枷锁全部脱落,又回到像面前这个女孩的年龄,把沉入心海深处多年的往事被搅起,好像女孩念的诗里的每一句都在指向她……因为多年前她初中刚毕业的时候,她的那个“白马王子”一天夜晚,在村后柳树林里对她念的就是这首诗。那天晚上,他还给她带来一对白银手镯信物,当他把一只手镯戴到她手腕上的时候,他急不可耐拥抱亲吻她,她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毫无准备的叫出声来,以至于惊动了林子外边的人,随即他们俩各自跑开了,从此天南地北。当她的思路从往事中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女孩的面前失了态,落下泪。女孩一下子惶然失措,不知所以。她赶忙对女孩解释说:有个小虫飞进了眼里。此时女孩怔怔的望着她的眼,似乎读懂了什么,两颗女人的心一下拉近了。

  这一天晚上,全家人都睡觉了,虹梳一梳头发,穿上干净衣服,把压在箱底多年的一只手镯拿出来,悄悄地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回想那天晚上他给她戴手镯时的举动,他是想“地老天荒、终生不弃”啊!

  她悔恨自己那么傻,当时怎么就叫出声来呢?一生求得的不就是如此缘分吗!唉——,如今还能够怎么样呢。因为在当时封建色彩极浓的农村,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怕受村民的热嘲冷讽,第二天天不亮就背着行李卷带着另一只手镯到外地打工去了……。想着、想着,她的思念和牵挂一起放飞,眼泪和幸福一块落下。随后,她又苦笑着把一只手镯从手腕上褪下,连同情意一起小心翼翼的放进箱底。她夜间的这些举动,被装睡的二儿子的女朋友看得一清二楚。

  虹五十八岁的时候,由于终生操劳,长期忍受的腹痛,突然感觉痛得连躺到床也起不来了,儿子们带她去大医院一次检查:肝癌晚期。儿子们当场就哭了,因为他们了解母亲一生的辛酸。已经成为二儿媳妇的那个女孩床前床后像女儿一样伺候着她,因为她最了解婆婆的心,她下决心要让辛苦一辈子的婆婆在以后的日子里享受到幸福和安稳、坦然与舒畅。

  有一天,虹突然感到腹部不痛了,精神恍惚,冥冥中,她感觉到这是自己最后的日子了,她让儿子们都出去,只把二儿媳妇留在身边,在媳妇面前,她像一个少女一样满脸羞涩地说起她尘封多年的爱情往事……

  儿媳问她:您怎么不去找那个“白马王子”? 她回答:前几年,他在一处建筑工地上,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死前终生未娶……我偷偷得跑到……原先夜晚我们会面的……那片柳树林里大哭一场……

  她请求儿媳对儿子们说:死后什么都不需要,就把那一只手镯作为陪葬。并告诫儿媳不要笑话她,也不要对外人说,阳世间得不到的东西,就到天堂去争取吧!接着虹又一阵昏迷……魂游身外。

  此时,儿媳哭着大声的叮嘱她:妈妈,你到“那边”以后,要勇敢一点,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把另一只手镯要回来……

  虹望着儿媳满脸含笑,灵魂渐渐的远去,随着眼皮最后的一眨巴,两行既苦涩又幸福的泪水化作通往天堂路上的祭酒。

  关于真实的爱情的文章3

  上世纪六十年代,全国轰轰烈烈开展“四清”运动。高淑德(化名)在武装民兵押送下,靠着解放牌货厢边门,与妻子儿女急驰在去熟坪的公路上。妻哭哭嘀嘀,一路啜泣。儿子姚笛坐在扁担(挑包袱的)上。妹妹翠莲一屁股坐在一个大包袱上。太阳火辣辣的,柏油都晒化了。知了在苦楝树上,使劲地喊:“西亚斯,西亚斯……”。于稔河溪(地名),沿黄土公路而上。路边坡陡,杂木丛生。小松鼠翘着长尾巴,在松树上警觉地注视着这家人。姚笛瞥了眼小松鼠,无心与之逗乐。妹妹随手扬起,朝林子里挥去,吓得小松鼠落地而逃。

  汽车沿稔河溪峡谷蜿蜒而上,溪水潺湲,滩头发出嚯嚯的水响。黄土公路铺着小青石,路旁的桐油树、苦楝树高大繁茂,车厢仅落下稀疏的日斑。

  高家一行人,正午过后动身的,一路颠簸,到熟坪公社,夕阳早已西斜。经“公社”安排,高家被下放到最穷的罗翁村羊古脑队。公社离羊古脑还有十余里,一家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徒步继续赶路,天黑前赶到了羊古脑。队长告诉淑德,队里还有空闲的牛棚。好在队长早已接到通知,把废弃的牛棚用旧晒谷簟子,四围遮着。地面铺了层新翻的稻草。稻草刚铺的,干燥而撒落,有股陈草味。高家一家子,走累了,就草铺上随身带的棉絮。没有煤油灯,也没有热水,大家躺下就呼呼大睡。唯姚笛,想起昨天还在公司上班,今天突然沦落如此,一时难以入睡。牛棚乃框架式结构,陈旧的枋还很干燥,好久没关牛了,只有些许干牛粪味,因此味不是很浓。

  月光透不过簟子,照得牛棚四围,如涂了牛乳一般。姚笛索性走出牛棚。沟圳里的水,汩汩地流淌,叮咚有声。月色下的树木,远眺如黑黢黢婆娑的鬼影。山风习习,给白日的燥热,降了些温。姚笛悲从心涌,昨天还是“老大哥”(工人),今天突然成了小兄弟(农民),世事难料啊,心里难免有些憋屈。昨日住在温暖的宿舍,今日却踏进了牛棚。四围蛐蛐叫,田里青蛙闹,此起彼伏,似为高家接风洗尘,开欢迎会。牛棚里,父亲嚯嚯鼾声,仿佛是对青蛙蛐蛐最好的答谢。山坳里,偶尔也能听到白面狸的叫声,怪吓人的。姚笛退回牛棚,和衣躺下,一切都等天明再说。

  因睡得晚,第二天醒来,父母妹妹都起床了。父亲去了队上借粮,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回来带了些米,还有锄头等劳动工具。队长很体贴,为他们放了三天假。一家人,一天就把牛棚打理干净,还用石头磊了个火塘。姚笛从山上弄回两捆柴,中午、晚上煮了饭,就着队长家里送的辣椒,在火塘热灰中烫熟,把灰拍净,撒些粗盐,捣烂而食。

  父亲是个很坚强的人,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兵,做过军医,颇有些文化。第三天,就带着家人,投入到生产中。下午收工,母亲和妹妹在做饭,姚笛与父亲在火塘边。姚笛不时添柴,父亲却在一旁看报。火塘中央,有一个新三脚铁架,架上有一铁鼎罐,正煮着饭。火塘旁还有一热水鼎罐,比做饭的大很多,就在父亲的脚旁。柴火(烧火用的)中有小竹,燃得正旺,嚯嚯的响。妹妹诙谐地说:“火在唱歌。”姚笛苦笑,看着小竹,在火塘嚯嚯唱得欢,背后(另一端)却在泣,流着热泪。饭煮开了,滗了些米汤,放入火塘与水鼎罐对称处。三脚架上放上了一口锅,母亲在炒菜,妹妹也围坐在火塘边。菜炒好了,水鼎罐上了三脚架。菜就摆在水鼎罐上,一家人围着火塘吃饭。边吃,父亲边发话:“我们既来之,则安之,诚恳接受农村再教育。尤其是姚笛,你要放下“老大哥”的臭架子,融入到贫下中农中去。眼下我最担忧的是:‘明天星期六,毛迪(姚笛弟)学校放假。他回家,见家没了,他能找到我们吗?’”

  母亲停箸搭腔道:“我们出来时,我跟邻居阿邬哥说了,如见到我家毛迪,叫他直接到熟坪公社找我们。”

  妹妹一面撮火,一面忧虑地道:“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们在罗翁?”

  父亲想了想说:“这个我不担心,因为他毕竟是个高中生了,应该晓得一路问讯。我只是担心他,睹屋伤感,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打击。上次去学校时,家还好端端的。这次回家,家已改姓。我是怕他伤心啜泣,毕竟他还刚刚成人。”

  姚笛插言道:“要不,我明天请假去接他。”

  母亲伤心地说:“可是可以,但我们刚到生产队,来了两天就请假,恐怕影响不好。”

  一家人沉默须臾,父亲一面夹菜,一面跟大家说:“你母亲说的对,就让他自己找来,也能锻炼他的意志。这次他过来,书就不用读了,何不就与我们一起劳动?”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了。姚笛说:“弟弟也就半年,高中要毕业了。我们再苦再累,也要送弟弟读完高中。”母亲和妹妹赞许,父亲也没说什么,只是长叹了口气。

  话说第二天,又是个艳阳天。中午一中就放了假,毛迪兴高采烈,哼着《九九艳阳天》的曲子,朝家里走。敲门,见人陌生,还以为是父母的朋友,喊道:“阿姨好!”这阿姨一愣,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前屋主人的亲戚,马上说:“你是高家的亲戚?他前几天搬走了。现在我住这,要不进来喝口水。”

  毛迪脸立马通红,浑身燥热汗出,似五雷轰顶,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但很快就冷静下来问道:“阿姨,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阿姨摇摇头,说:“我也是刚搬过来,与他们没有照面,因此不知他们去了哪?要不,你问问隔壁的阿邬伯伯。”“阿姨,谢谢你提醒!那我现在就去问。”毛迪敲开了邬伯伯的门,阿邬见到毛迪就说:“毛迪啊,进来坐坐!”毛迪婉言谢绝他的热情,问:“邬伯伯,你知道我家人去了哪?”“哦,我知道!那天一辆卡车进了院子,几个武装民兵到你家,把家里的‘坛坛罐罐’往车上扔,你母亲一个劲地求他们轻点。临走时,你母亲跟我交代了,说是去熟坪公社,如毛迪问起,叫我告诉你。”“谢谢您,邬伯伯!”说完,毛迪疾步向熟坪公社进发。当时去熟坪没有公交车,去那都是靠双脚。

  柏油路晒融了,姚笛的帆布解放鞋沾了柏油,怎么也去不掉。前几天的知了还在高枝上,“西亚斯,西亚斯……”叫得欢。路旁一只夹着尾巴的本地狗,舌头伸出老长,“吸黑,吸黑(象声词)”一路小跑,从毛迪身边过去。毛迪此时,浑身燥热汗津。他顾不得这些,拣阴凉的树荫朝熟坪疾走。入稔河溪黄土公路,不见车影,瞅到的都是茂密的森林。古木森森,流莺婉转。要搁平时,见如此美景,毛迪定要诗兴大发。可今天,这美丽的风景,阴森怕人。那流莺动听的歌喉,也显得格外聒噪。满脑子想,尽快与家人团聚。转了一道湾,又上一道坡,到了熟坪公社一打听,知家人去了罗翁羊古脑。好在天色尚早,太阳离西山还有丈余。小伙子沿山路一路疯跑,山风阵阵,松涛呼啸,给毛迪时不时一个透心凉。毛迪往山下一瞧,山谷深深,炊烟从山湾袅袅升腾。毛迪知道,赶快走,要不就赶不上晚饭了。索性把外套脱了,“背挂子”露出健壮的肌肉,把衣服一甩,长吁一口气,拚命地往山旮旯里跑。

  母亲在路口张望,见到毛迪,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毛迪气喘吁吁,叫了声:“妈!”噙着的泪水,哗啦啦流出。妈妈看着毛迪,安慰道:“毛迪是大人了,不哭,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毛迪牵着妈妈的手,向新家走去。

  毛迪到家,见到了父亲、哥哥姐姐,甭说有多高心,心里突然感到踏实了。围着新家瞅瞅,心底凉透了,这哪是家啊,地地道道一牛棚。父亲看出了毛迪的心思,抚摸他的头说:“毛迪,这次变故,我们的生活要发生改变。我们不能改变这个社会,但要学会适应这个社会。你高中即将毕业,明天还是赶回学校。这里有你妈,你哥,你姐和我,别担心!学校放假了,你就过来。”毛迪哽咽道:“好,明天下午我就回学校!”一家人围着火塘吃饭。之后,男人们就在火塘边洗脸洗脚。毛迪洗完脚,把脚就火塘烤水气。毛迪介绍了学校的学习,哥哥,姐姐却话种地的辛酸。母亲摩挲着姐姐翠莲的茧手,说:“劳动光荣,手起茧了,不过过几天就好了。大家一起同工同酬,其乐也融融,就是生活苦了点,吃不上肉,甚至连食用油也要断锅。昨天,生产队要我们家明年送一头‘任务猪’,我与你们爸打算过几天去买只猪崽,然后端午再买只,那我们明年过年,也可以杀猪熏腊肉。”父亲接下话茬道:“罗翁,深山老林,云卷云舒,景色宜人。猪草还是蛮多的,喂大两头猪,还是不成问题的,可要苦了你母亲和姐姐。我和姚笛在家附近,开些荒,种些蔬菜。一可解决菜蔬问题,二可解决饲料问题,两全其美。”山林里,动物的叫声,清晰而移动,渐叫渐远。毛迪瘆得慌,挨着哥哥坐着。因走了几十里路,毛迪很快就睡着了。

  且不说毛迪是什么时候上学的。傍晚回家,母亲在做饭,翠莲在挑水,父亲和姚笛都砍了捆柴回来。一家人围坐火塘,四围黑黢黢的。动物的叫声,也司空听惯了,也不觉其恐怖。圳里的水,汩汩地流淌,充耳不闻。洗脚洗脸又是一天。几个月下来,姚笛和妹妹,浑然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白脚杆杆(城市人),成了红脚杆杆(农村人),身体更结实了。

  猪崽由十几斤重,看着看着就有了二十几斤。妹妹除了出工劳作,还要为猪草奔波。母亲因身体有病,在家剁猪草,煮猪食,操持一家人的洗衣饭食。过年了,猪还只有六七十斤,离“任务猪”的斤两,还远着呢。不是高母喂猪不给力,而是人吃粮食都成问题,哪有猪的份,这样猪死不长。

  禾苗郁郁青青,长尺余。桐油花开得很繁盛,野蜂嗡嗡的来凑热闹。“西亚斯,西亚斯……”蝉稚嫩着绿,操着童音在练嗓子。高淑德与姚笛,用竹杠棕绳,把猪抬到公社食品站。一百四十八,够了任务,一家人满心欢喜。淑德坐火塘边,跟母亲和翠莲说:“这长半年,多亏了你们,我们完成了任务猪。还有几个月,才过年。我们端午捉(买)的那只小猪,过年恐怕也有百来市斤,可以杀年猪。明天我去队上,把奖励的三百斤谷取了,我们这几个月,可以多吃几餐白米饭。”姚笛没有吱声,瞅着鼎罐上那一钵红烧肉(送任务猪奖励的),咽着口水。大家快半年不吃肉了。那两斤肉,一顿吃了个精光。

  高淑德第二天中午,拿着送任务猪的凭条,找到队长,队长说:“淑德啊,不是我不给你粮,是大队部不让我给你们粮。说你们这些“地富反坏右”,不能给‘任务猪’的奖励。”淑德知道,再说也没用,于是辞了队长,径直去了大队部。大队部,淑德又碰了一鼻子灰,回家跟家人说:“明天我去公社,相信总有讲理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他找到公社,社长不在家,瞿副社长回答他,说:“你属于‘地富反坏右’,按照县里规定,你们这类人不能享受三百斤谷的奖励。”“瞿副社长,我们也是辛辛苦苦把猪喂大,还指望着这三百斤谷接济度日。你们说没了就没了,叫我们喝西北风?我看了报,中央没有那条说我们不能享受,是你们的土政策吧!”瞿副社长,马上叫来谢秘书。谢秘书在办公桌上档案夹里翻,希望能找到说服他的证据。淑德见状,语带讥讽道:“平日不学习,临时抱佛脚。”谢秘书闻言,耳根都红了。瞿副社长突然拍起桌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反革命’,竟然还不老实,讽刺革命干部。谢秘书,你去把伍部长叫来。”谢秘书受到如此羞辱,恨不得扇他几耳光,听到瞿社长指示,如获尚方宝剑,疾步叫来了伍部长。

  伍部长跟着谢秘书,匆匆地来到办公室。见淑德与瞿社长还在唇枪舌剑,且瞿明显处于劣势。伍部长怒火冲天,拔出盒子枪,往桌上一拍,淑德顿时就哑口无言。伍部长叫谢秘书弄根麻绳来,把淑德五花大绑。淑德没有做无谓的反抗,任其羞辱。

  且说姚笛一家人,不见父亲回家,心里着实有些焦急。听队里的人说,今晚公社放电影,都互相说好了一起去。妹妹说:“莫不是父亲要看完电影才回?,问母亲去否?”母亲想了想说:“我就别去了,在家休息一下,你和你哥一起去。”见母亲不去,妹妹也说,不去了,要陪着妈妈。姚笛毕竟年轻,好久没看电影了,约了队里的年轻人,准备好火把,朝公社走去。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说着今晚的电影《沙家浜》《红灯记》。虽说姚笛看过,但他还是很乐意去。

  电影在公社露天操场放映,姚笛他们赶到时,已是黑压压的人群。幕布挂在公社办公楼,放映机早已支起。操场有两个篮球架,在放映机的两侧。队里有人偷偷地告诉姚笛说:“你爸被公社吊在篮球架上,扯起‘半边猪’。”姚笛闻言,如五雷轰顶,今晚的电影也不用看了。走到篮球架,果见父亲被吊起一只手一只脚,横悬在篮球架上,另一只手和脚可撑着地,在围观的人群里大声诉说,不时喊哎哟哎哟!姚笛过去,两民兵荷枪实弹,呵斥威胁。姚笛无奈,默默地急速回家,告诉了母亲和妹妹。母亲哭的跟泪人似的,妹妹哽咽蒙头啜泣。姚笛也泪眼婆娑,迷迷糊糊,不知啥时候睡着了。第二天,姚笛和妹妹还得上工,但一上午精神几乎崩溃。下午,父亲在民兵的押送下回了家。也许是一夜的肉体和精神折磨,消瘦了不少。回家就与家人说,我还要去公社,拿了床被褥,径直去了。至公社天快黑了,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躺在公社办公室外,蜷缩成一团。看热闹的,有怜悯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社长来了说:“不是送你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你们不给我粮食,还吊了我一夜,到现在我‘颗粒’未进,饿死算了。”淑德有气无力地说。社长见这也不是办法,见其确实可怜,叫食堂向师傅弄来一碗饭。看着他吃,劝他还是回去!倔强的淑德,没有那三百斤谷,就是不回去。

  旁人说:“我说这位大哥,我们县‘地富反坏右’都没享受那三百斤谷,你这又是何苦呢?”

  淑德振振有词道:“我看了报纸,‘地富反坏右’可以享受与其他社员送‘任务猪’同等待遇。”社长没有反驳,他知道中央的精神。一连几天,淑德就躺在公社办公室走廊,也有好心人送他碗饭。

  第四天,社长见淑德还在办公楼走廊,给县里去了个电话,劝说淑德在家静候佳音。淑德见社长,言辞恳切,就坡下驴,卷起铺盖回家了。一星期后,队长通知他取谷,说:“全县的‘地富反坏右’,搭帮你都能享受三百斤谷。你够厉害的!”“我说队长啊,不是我厉害,而是中央有精神。”这三百斤谷,着实让家人高兴,毕竟这是救命粮,但也让淑德吃尽了苦头。

  却说姚笛和翠莲,被编入罗翁下放青年组,分布于罗翁各生产队。组长闫果祥(花名),出生于红根(贫农)家庭。下放那会,表现很积极,又是党员,主动要求到最穷的水岩队,住进了一户最穷的谢氏家。

  话说这水岩组,于八面山山腰,海拔颇高,冬天一降霜,地面就结冰。不过夏天还好,山下燥热,山腰却凉爽。且说谢氏,乃八口之家。一位奶奶,七十有余。主人谢耀德与妻,都五十开外,一儿一女。儿子叫谢吉央,二十五六,已婚,膝下也有儿女一双;女儿谢梅英,二十出头,待嫁。谢家虽说不富裕,日子过得还勉强。家里还富余一间偏房,自闫果强入其家,奶奶对其照顾有加。刚开始,梅英见果强英俊潇洒,颇有几分喜欢。随着时间的推移,果强好吃懒惰,油腔滑调,梅英对其生了几分厌恶。时间一晃就是两年,梅英对果强早已没了热度,奶奶背后也唠叨其不是。果强自知再呆下去也无益,于是跟大队书记说:“我最近身体欠佳,高山爬坡吃力,想调到羊古脑队,那里靠近马路,平坦些,您看行麽?”

  书记二话没说,知其根红,问他:“那你想跟谁对换?”

  果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想跟高姚笛换!”

  “那好,你们就在后天,做个交接。你看行吗?”书记也是个痛快人,爽朗地答应道。

  果强自是欢喜,回家与谢氏说了此事,谢氏一家也颇为高兴,终可把瘟神送走了。不过听果强说,要来一“反革命”狗崽子,他家又犯愁了。好在奶奶、耀德妻很果断,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进我家。

  第三天,八面山山腰,锣鼓喧天。果强胸戴大红花,朝山下走。几个年长的,欲震破天,吹尽天上的浮云。他们一路下山,招得农夫停下手中的活,老人靠着篱笆瞅热闹,小孩追出好几里地。

  且说姚笛,三天前接到大队通知,心都凉了。好歹在羊古脑,一家人也其乐融融。当听说是闫果强与自己对换,十有八九知是他捣的鬼。知青里,虽说他是组长,可他人品低劣出了名。谁叫人家根子红,姚笛除了叹息,还是叹息!这天民兵营长起了个大早,早早地押着姚笛上山。路途遇见了果强,强叫吹鼓手停下,与姚笛寒暄,说:“我上面还有口锅,送给你,在房东那,你可向他取。”姚笛知其虚情假意,但还是面带微笑谢过!

  正午,姚笛赶到了水岩队,那里山岩环抱,水田都嵌在岩石间。营长与副队长在谢氏家把人交接。姚笛坐于屋旁的岩石上,听耀德妻说:“我们是‘清水’,你们不要把‘浑水’往我家搅,到时我有嘴说不清。”姚笛心都凉了,这分明是在拒绝自己。营长走到姚笛面前,跟姚笛说:“副队长会给你安排的。那我就走了。”姚笛见说,应和着道:“谢谢您一路陪送!”

  营长下山了,副队长面带忧虑说:“高姚笛,人家不愿意接受,怎么办?要么你就只有住牛栏了。”姚笛并不是没住过牛栏,也就爽快地答应了。待到牛栏一瞧,已不是住家的牛棚。这里牛粪新鲜,气味浓郁,副队长指着牛栏上方说:“那里有横枋,等会去生产队弄几块板子铺上。”

  副队长交待完毕,就走了。姚笛把东西放落,自去队里寻板子。不久,搂着一叠边角板,铺在牛栏上。这时,一八九岁的顽童,瞅着姚笛,眼睛咕噜咕噜转。姚笛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说:“小朋友,你知道哪里有稻草吗?”孩子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跟我来。”姚笛随孩子走,问道:“你叫啥名?”孩子回头看他说:“我叫‘四毛几’。”

  “四毛几,扯牛草远吗?”

  “不远,就在前面那个山湾。”

  须臾,见山湾有三个草垛子。姚笛见一个草垛子扯松了,就到那里扯。如不用劲,还真难拔。四毛几也帮着他扯,好不容易扯了一大捆。铺在牛栏上,还像模像样,一个简易的床就搭成了。屋顶是瓦盖的,椽子黑不溜秋,说不上还会掉毛毛虫。毛迪顾不得这些,四毛几也回家吃午饭了,肚子也咕咕叫了。得去弄些吃的,径直朝副队长家走。副队长见姚笛来了,喊他吃中饭。中饭就几个红薯,姚笛饥不择食,吃得很香,仿佛人间美食。姚笛边吃边与副队长聊,谈及吃饭问题。副队长告诉他:“我们与队里的下放青年商量了,他们不愿与你搭餐,其他社员也不接受,你只能自己开伙(做饭)。”

  “那也得有灶啊,牛栏里怎能做饭?”

  “姚笛,我早已给你想好了,等会儿你随我去。”

  姚笛跟着副队长,来到离牛栏不远处,见一露天石头黄泥石灰砌的灶,就缺一口锅。姚笛突然脑门一亮,想起了闫果强,想起了他那口锅。匆匆地告辞了副队长,朝谢耀德家走。奶奶老远就见了他,脸色不是很好。姚笛问奶奶,奶奶不高兴地说:“哦,你说的是那口破锅,在那仓背后。”姚笛走过拿起一瞧,缺一耳朵(锅环),锈迹斑斑,如秋荷。好歹也还能用,将就着用呗!辞了奶奶,朝牛栏走去,锅放在灶上,还蛮“般配的”。离灶百余步,有井塘(天然山泉井),清澈而透亮,石底有苔藓,土鳖,小泥鳅,取水也挺方便。

  下午,姚笛从山上弄来几根干杉尾,做木桩。立在灶台周围,上有横木,呈斜坡状。再用横木交叉织起框架,铺些稻草,把随身带的一块塑料布也铺其上,这样既可遮阴,又可挡雨。一个有模有样的厨房就大功告成了。柴火(烧火用柴)到处都是,姚笛捆了一捆,扔在灶火旁。晚餐,就在这简易厨房做,但四围还是空空的。等明天有空,再寻些遮挡物。

  第二天,姚笛就投入生产,与谢吉央、谢梅英他们一起出工。年轻人在一起,也没那么生分,很快就熟悉了。梅英见姚笛,身高不过一米六,葵花籽脸,身材单瘦,但眼睛特有神。说起话,如浑厚的男中音,带磁性。做事很麻利,也乐于助人。梅英对他颇有了些好感。

  一天下来,姚笛腰酸背痛,回家就做了饭,早早吃了。队长有吩咐,千万别在牛栏上点灯,把牛栏烧了,那罪可不小。姚笛自知,像他的出身,要是把牛栏烧了,不把牢底坐穿才怪。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姚笛躺在牛栏上。新鲜的牛粪味,饱嗝的青菜味,哞哞的热气,在瓦楞间回旋。姚笛躺在床上想,过去在城里,见到地上有牛粪,捂着鼻子,要绕着走。现在怎么了?躺在牛粪上,也不觉其臭。忽然忆起语文老师说的那句话,“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咸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夜色越来越浓,姚笛迷迷糊糊睡着了。

  与牛为伴的日子,确实难熬。床下是头大水牛,还有那蚊虫,嗡嗡地让人难以入睡。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他难熬的,是每月的下旬。正值年富力强的姚笛,有使不完的劲,但每月的粮食是固定的。上半月富余些,到了下半月就得勒紧裤袋。

  轮到梅英看牛的那段时间,姚笛上工早,梅英常偷偷地爬上牛栏,窥视姚笛的窝。窝虽说简单,但被子叠得很整齐。梅英除偷窥其床,还暗地里观察其人。姚笛虽说身材矮小,与“武大”相仿,但此人头脑灵泛,手脚麻利。梅英看在眼里,爱在心里。苦于放牛,没有机会与他接触。

  一天,梅英故意提前到牛栏,借口昨日水牛有疾,特地过来瞧瞧。见姚笛刚下床,喊他道:“姚笛哥,昨晚你床底下那头水牛,没有异常情况吧!”“咋哪,梅英妹妹?”“哦,是这样,昨日我见此牛,不怎么吃草,以为有病,故特意早点过来看看!”“哦,没事,有事我告诉你。”与梅英说话间,姚笛发现梅英秋波水灵,脉脉荡漾。他装着没事,与梅英攀谈。言语间,说到姚笛刚来那会,母亲和奶奶极力反对住家,为此向姚笛道歉!

  姚笛见说,通情达理道:“如果换上我,也许和你母亲、奶奶一样。谁叫我父亲曾在旧军队工作?我是浑水,真是与你们清水混和,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梅英见小伙子有如此胸襟,内心又多了份爱慕,说:“我才不管什么清水浑水,瞅机会,我去说服我母亲和奶奶。”

  “梅英,谢谢你!千万别去说。我在这里也习惯了。如果有一天,我闻不到牛粪味,也许我还睡不着!”

  “姚笛哥,给我时间,相信我,一定能说服家人。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梅英越发对姚笛敬佩,不容他插嘴,自信地说。姚笛已感觉到了梅英的浓情蜜意,心里暖暖的,说不出那种愉悦。想起她母亲的话,那种愉悦很快就化为乌有。浑水不能把清水和,一旦合了,再也清不了,这点姚笛很清楚。不容姚笛考虑,梅英已走出山坳。

  姚笛照常出工收工,眼睛一睁,新的一天就到了。一天回家,母亲和妹妹在家,问父亲哪去了?妹妹忧郁地说:“哥,爸爸昨日接到公社口头通知,去乡里做‘义工’(没有报酬)。说要去一星期。”

  “哦!爸爸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有我和你妹妹在身边,你就放心吧!”

  公社操场上,热火朝天,“立正”“稍息”“立正”“稍息”“齐步走”“向左向右转”“投刺刺”……淑德羡慕那些民兵,像正规部队一样训练,腰间别着子弹袋,手中提着钢枪,甚是英武。其他义工(“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也不时瞅瞅那些训练的民兵,也艳羡不已。“喂!淑德,把竹子握紧,别开小差。我们要用钢钎钝竹节了。”原来这次公社召集他们,是为了公社用水架笕。昨天一行十几个“分子”,上山砍了楠竹,今日要疏通竹节。因竹笕很长,他们拿起长长的钢钎,好几人使劲往竹节上梭。竹中发出“廓落”“廓落”的响声。钢钎渐渐地被竹吞噬,直到尾部露出节渣,方能说,一根笕做成了。

  “喂!淑德,你们把竹竖起来。”耿鑫在叫捉竹的几个人说。竹头往下竖起,竹中的节渣,全部掉在地上。再平放在“木马”(架竹的三脚架)上,耿鑫往竹筒内瞄了一眼,尾部透光,说:“换下一根。”捉竹的“分子”,又拿上一根毛竹,平放入木马,梭竹节的,又开始机械的梭。淑德见伍部长,迈着方步,朝他们走来,轻声说:“部长来了,大家卖力些。”有人回头瞅部长,有人使劲地做事,装着很卖力的样子。

  伍部长见他们很卖力,就说:“你们今天争取把竹节梭通,明天就可以架笕了。争取早点把事做完,早点回家。”耿鑫唯唯诺诺说:“部长说的是。‘分子们’,我们加把劲,好好改造好回家!”大家应承着,手中的活没有停。

  晚上,耿鑫与淑德商量,我们一餐四两米,肚子到半夜就咕咕叫,咋办啊?淑德无奈地说:“如果跟公社反映,肯定会挨领导骂。领导会说:‘叫你们来改造,不是叫你们来享福的。’我想肯定讨不了好,还不与不说。要么你跟金兄凯利说说。”耿鑫还真找了金凯利。他看上去很沉稳,有绅士风度,听说还是某名牌大学生。凯利见说,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耿鑫毫无掩饰地说:“就跟淑德说了,咋啦!”

  凯利见知道的不多,就说:“法子我是有,但怕你们吃饱了出卖我。”

  耿鑫拍胸保证,这事只能你知我知,不让第三者知道。金凯利沉思,那淑德能不知吗?如其抱侥幸心理,还不如拉他入伙。凯利悄悄地贴耳授予耿鑫锦囊。耿鑫万事俱备,就等凯利画餐票了。三人一合计,一天就多弄二张,平分着吃。凯利还真是绘画高手,假餐票,与真餐票放在一起,还真辨不出雄雌。

  耿鑫肚子饱了,做事也有劲,接连几天架笕,的确很辛苦。笕要从公社食堂,一路沿山体往山湾架。遇上高坎,还得用绳索缒笕而下。逢着蓬草,还得把草丛砍尽。笕是接龙似的,首尾相接,一节节换至山湾水源处。几天下来,公社食堂管理员,发现了问题。发的票与回收的票有出余,向社长反映。社长立即叫伍部长处理此事。伍部长不愧是侦探高手,那天中午,暗地里观察有谁加餐,发现耿鑫打了两个饭。事后,把耿鑫叫来,一审问就供出了淑德和金凯利。此时,架笕已接近尾声,没有他们仨,问题也不大。于是叫来民兵,把他们仨五花大绑,吊在篮球架上。一天就吃一餐,把加餐的“吐”出来。

  淑德从公社架笕回家,眼眶凹陷,又瘦了一圈。姚笛见到他,心里不是滋味,父亲毕竟上了年纪。与他交谈,父亲总是安慰他道:“我是军人,这点苦又算什么?在军队里,我是医生,见到多少战友死去,我与他们相比,又不知要幸福到哪去了!”姚笛瞅着父亲点点头,从其身上,获取了力量。

  姚笛自见到父亲后,对生活更充满了信心。一天中午,姚笛在床上发现了一个鸡蛋,还以为是山湾黄老头家鸡生野(ya)蛋。可拿起鸡蛋,沉而光滑,似熟鸡蛋。是谁给的呢?姚笛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剥了壳,还真是个熟鸡蛋。闻一闻,清香诱人。捏一捏那蛋白,好润滑啊!细细的嚼一嚼,味道好极了。蛋吃了,可送蛋的是谁?直到第二天傍晚,梅英关牛时,喊了声:“姚笛哥!”姚笛方想起,可能是梅英。试探地问她,她说:“昨日是我生日,母亲给我两个熟鸡蛋,家里其他人一人一个。我把其中一个拿来给你,让你也来分享我的快乐!谁知我来时,你不在,就把蛋放在你床上。“哦,梅英!祝你生日快乐!这虽是迟到的祝福,但是真心的。谢谢你,梅英!”姚笛内心充满着愉悦,挂于脸上,憨厚地笑着说。梅英没有回答,红霞飞于脸,羞涩涩栓好牛说了声:“姚笛哥,我回家了。”

  姚笛嗯了一声,目送着梅英。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牛儿窸窸窣窣,姚笛却满脑子都是梅英的影子。姚笛也懂其情,可想到自己是“浑水”,不忍把“清水”搅。迷迷糊糊,睁开眼,梅英来放牛了。姚笛诧异道:“梅英妹妹,怎么这么早啊!看我这懒虫,还刚起床。”梅英羞答答地说:“我是来征求你意见的!不是来放牛,放牛时间还早呢。”

  “啥?征求我的意见?”姚笛有些愕然,不知梅英征求啥意见,心里想。梅英观其貌,知其懵懂,接着说:“我跟奶奶和母亲说了你的事,他们答应你搬到我家住,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姚笛见说,心花怒放。牛栏与她家无法比,再则每天能与梅英在一起,何乐而不为。于是故作惊讶道:“是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梅英拉长了声音说:“是真的。房间我都打扫好了,就等你搬家。”姚笛受宠若惊,笑嘻嘻地对梅英说:“谢谢你,梅英!我这就搬。”东西虽说不多,但搬家也要两个回合。好在梅英帮忙,卷起铺盖卷,似逃荒难民,跟在两手不空的梅英后头。

  奶奶早就在大门口等候,见姚笛,甚是热情。母亲却在家里做饭。梅英把姚笛领进屋,帮着摊床,须臾完成。奶奶过来喊梅英吃饭,并叫姚笛也过去吃。姚笛有些扭捏,倒是梅英大大咧咧说:“母亲喊吃饭,就过去吧!”

  菜放在火塘水鼎罐上,奶奶,父母,梅英,与我围坐火塘周遭。菜是家常菜,唯有的荤腥,就是蛋辣子,待我之肴。姚笛倍感温暖,难为情说:“奶奶,婶婶,伯伯,还有梅英,打扰了。我很感谢你们,让我住在你家。”

  奶奶先发话,说:“孩子,我们开始没能接受你,让你受苦了,请不要往心里去。”母亲也发话说:“就是那个闫果强,说你成分不好,如何如何坏,叫我们千万别接受你。其实啊,他才叫真真的坏。在我家住,好吃懒做。连根柴都不拿回家……姚笛啊,我们家梅英总是夸你如何如何好,以后就与我们搭伙,伙食费你看着给,怎么样?”姚笛认真地听着,没有插言,不时附和几句。当听到“搭伙”二字,姚笛喜不自禁,泪水打湿了眼眶,跟梅英家人说:“谢谢你们,谢谢!”

  梅英家,自姚笛入伙以来,家里更和睦。姚笛很勤快,休息时间,不是砍柴种菜,就是挑水劈柴。奶奶看在眼里,见他与梅英走得近,心里默默祈祷:“这么好的后生,能做孙女郎,该多好啊!他不仅做事勤快,还很有文化,很有涵养。”母亲也看出来了,父亲也喜欢。

  姚笛在家,很尊重奶奶,不时走下山,还给她带些好吃的。梅英自是欢喜,不时缠住姚笛说,告诉她认字。姚笛当然乐意。自认老师后,晚上梅英常去姚笛房间,学习算术和练字。

  一天下午,梅英放牛被蛇咬了。姚笛闻讯,弄起蛇药,急匆匆往家里赶。此时家里乱成一锅粥,家人不知如何是好。见姚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姚笛查看了伤情说:“这蛇毒性不大,但不能麻痹大意!”见其脚被绳死死勒着,血脉不通,白里透黄。姚笛打来一盆井水,替梅英擦洗伤口,还用嘴吸取乌血。清洗好伤口后,姚笛安慰奶奶他们说:“没事的。我听说梅英被蛇咬,顺便采了些蛇药,敷上就没事了。”梅英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姚笛哥,谢谢你!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还会寻蛇药,哪里学的?”

  “梅英啊,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父亲在旧军队里是医务工作者,这寻蛇药的本事,还是他亲自教的。”姚笛不经意道出。梅英心里,对姚笛“反革命”父亲,又增加了几分敬意。

  话说这草药很灵,梅英的肿,两天就消了。姚笛每天都精心敷药。与梅英有了肌肤之亲,姚笛觉得不过平常,但梅英心里已深深地爱上了他。

  经过这次蛇咬事件,姚笛与这家人关系更紧密了。姚笛也更勤快了。家里的大小事情,哪样也少不了姚笛。奶奶,婶婶,伯伯,姚笛叫的亲切。姚笛下山看父母,奶奶总是要他带些土特产,不是鸡,就是鸭。回来时,姚笛也常给奶奶带包糖。当然也少不了梅英的头饰。

  夜深了,梅英还在写字,姚笛在认真地教。梅英突然回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姚笛,脸上泛着红霞,甚是楚楚动人。姚笛见状,说:“梅英,你好美丽,好漂亮啊!”梅英没有作声,扑到姚笛怀里,说:“姚笛哥,我爱你!”姚笛对突如其来的爱,并不感到突然,缓缓地把双手环抱,说:“梅英,我也很爱你,但我是‘反革命’的狗崽子,与我相好,我怕连累你。”

  梅英用玉手掩其口,说:“我不管,我就是爱你!哪怕你是猪崽子,我也爱你!”姚笛深受感动,紧紧地抱着她。梅英情不自禁地吻着姚笛,姚笛仍其肆虐,不时也迎合着。外面已经很静了,姚笛很有分寸轻轻地推开梅英说:“梅英妹子,我家庭出身不好,跟我结婚,会把‘清水’弄浑的。”

  梅英嗔怪道:“再说,我撕你的嘴巴!我奶奶和母亲,当时是听了闫果强的唆使。现在,你还在讥笑她们。”姚笛马上不说了,求饶道:“真该撕嘴!该打!”梅英扬起巴掌,轻轻地落在姚笛的胸前。梅英见时候不早了,对姚笛说:“早点休息吧!我睡觉去了。”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出门还回目嫣然一笑。

  话说梅英去后,姚笛突感房间空荡,梅英的体香还残留在空气里,这一夜姚笛真的失眠了。第二天醒来,眼眶深陷。漱口洗脸时,见梅英还是那么漂亮,仿佛又添了些情韵,煞是好看。奶奶还是和原来一样,叫姚笛梅英舀热水,自去做饭。盛饭还是梅英抢着做,但今早递饭时的眼神,秋波盈盈。姚笛深情地回目,道了声谢谢。姚笛再看看奶奶,梅英母亲、父亲,感觉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此刻,姚笛心在荡漾,仿佛掉进了蜜罐,又软绵绵地落到了棉絮上;又好像失群的斑鸠,孤零零地飞翔于山林,突然找到了家,寻到了亲人般。那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好像天地间,突然变宽阔了。

  突然一天,队长问梅英,姚笛在家吗?梅英有些担忧,没有正面回答:“怎么了?他犯错误了吗?”队长也耳闻他俩相好的事,见她警觉,于是笑着说:“别紧张!我是想请他把队里的柴油机修一修,过几天要打米了。”“怎么,他能修柴油机?我没听他说过。”梅英有些愕然道。

  说曹操,曹操到。姚笛正在寻梅英,想邀她一起去砍柴。队长见姚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尴尬地对他说:“高姚笛,队里的打米机坏了,想请你帮忙修一修。”“你怎么知道我会修?我自来熟坪,从未对人说过。”姚笛也颇感惊讶道!原来队长请公社修理员,忙活了几天,不能修好。碰巧遇到了闫果强,说起此事,他推荐你。说你是原县农机局师傅,技术一流。“哦,原来如此。那好我就试一试。”姚笛谦虚道。

  梅英陪着姚笛去了队里的仓库,打米机就在仓库旁。姚笛见柴油机旁还有机油的污渍,知道刚修过。队长拿出摇手,姚笛试了一把,确实摇不叫(起动)。队长把大米厂的钥匙,交给他说:“这几天你就不跟着大家出工了。要什么零件,你尽管跟我说。希望能快点修好,因为过几天,就是下月的1号了。”姚笛知道,1号队里要放仓取谷,周边的打米机离这山腰又甚远。于是说:“队长,请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姚笛检查了柴油机,发现一切都很正常。细查油管,原来进了空气。排气后,用摇手一摇,机器就突突突……叫起来了。姚笛也没有啥高兴的,对他而言,这又算什么呢?中午队长听说修好了,找到姚笛,竖起大拇指说:“不愧是县里的师傅!”姚笛从口袋里掏出大米厂的钥匙,递给队长。梅英在一旁瞅着,队长没有看她,倒是姚笛瞥了她一眼,见其状,知为自己高兴。队长去后,梅英走近姚笛,见他脸上的笑容未逝,说:“你好厉害哦!竟然把社里的修理师傅,未弄好的机器弄好了,呱呱叫!”姚笛见梅英夸自己,怪不好意思说:“这又算啥?人各有所长罢了。”

  奶奶见梅英与姚笛走的越来越近,也不知这是不是好事,几次提醒梅英注意影响。梅英见奶奶说起此事,就安慰奶奶道:“奶奶,您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母亲没有说什么,倒是父亲跟母亲说:“梅英与姚笛怕是在谈恋爱,你要跟她说,保持距离。他家成分差,会不会影响咱家?”母亲也为此担心,但见姚笛人虽矮小,但很勤快,且有知识和技术,也就不那么反对他们交往,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梅英自姚笛住家以来,格外注重自己妆容,加上美人胚子,活脱脱“嫦娥”出世。姚笛见梅英,也越看越漂亮。就在姚笛与梅英谈婚论家时,高淑德突然被公社叫去,说什么陪斗于公审大会。姚笛回家,母亲泪眼婆娑说:“你爸爸昨日被民兵押送去了公社。应该没事,仅是陪斗,之后就放回来。”姚笛知陪斗是咋回事,捆成粽子,戴上高帽子,跪在台子上,就让人够受的,心中难免有些心酸。欲安慰母亲几句,倒是母亲安慰了自己。见家庭如此状况,也不好提与梅英的婚事。匆匆地赶回水岩组,见到梅英,把家里的情况向她诉说。梅英难免也为之落泪,同情之余,更多的是关心。

  高山流水,依旧潺潺,沟渠叮咚有声。姚笛苦恼地走在田塍上,现实不允许他考虑婚姻。年龄一天天增大,梅英催结婚,让他为“新房”苦恼。他知道,梅英父母也很烦恼,见我没“新房”,也无从帮起。也知道他们,甚至一度想争取梅英哥嫂的同意,把新房布置在娘家,但又不符合本乡习俗。牛栏岂是新婚之所,租房也不现实,与父母商量,他们也没辙。母亲为此也哭过好多回,父亲除了长吁,就是短叹。倒是妹妹体贴,跟哥哥说:“梅英对你好吗?”

  “当然好啊!我曾向她摊牌,家不像家,叫她另择佳偶。你知她怎么说,非我不嫁。”姚笛脸上放光,自豪地说。

  翠莲眼睛闪烁,为姚笛高兴说:“哥,可以看得出,梅英对你动了真感情,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姚笛见妹妹有些傻的可爱,连声应承道:“我知道梅英爱我,我也爱梅英,但目前的境况不允许我结婚。”

  翠莲天真且带有调侃道:“我的好哥哥,婚姻法没有规定’五类分子’的子女,不能结婚吧!”

  姚笛脸带愁容,质问妹妹道:“法律没有规定,但你想想,我们的‘新房’能安在哪?你脑袋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牛棚!”翠莲脱口而出,“不是上面规定婚事从简吗?”

  “牛棚也只有两件,爸妈住着一间,另一间是厨房兼客房。难道你想让爸妈住屋檐下?”姚笛忧伤道。

  翠莲想了想,安慰哥哥说:“我们可以把厨房移至屋檐下,搭一偏屋,将就将就呗!”

  姚笛心里一亮,瞬间就黯淡了说:“可是可以,但要考虑梅英能不能接受?”

  翠莲也为难了,好久没有作声说:“事已如此,何不试试。如果梅英是我嫂子,她就不会拒绝。如果她拒绝了,说明你俩有缘无分。”姚笛见说,点头赞许,一脸无赖的样子。

  时光荏苒,转眼春节临近。梅英在姚笛房间里又问他:“我们何时能结婚?”

  姚笛瞅着梅英,拥抱着,亲吻着,难后瞅着梅英说:“梅英啊,你跟了我,要受苦的。想好了吗,嫁给我?但我保证,我会爱你一生!”梅英含情脉脉,用白皙的手,抚摸着姚笛的脸。那两弯浓眉,黑如墨笔描过;那瘦削的脸,黑黄而健康;鼻梁高高的,放佛它撑着整张脸;那嘴唇厚而暗红。翠莲再摸一遍,这张脸放佛写满了爱,流露着浓浓的情。当摸到他那小小的耳朵,她又看到他难言的苦衷道:“笛,我知道你为‘新房’苦恼。你妹妹跟我说了。我嫁给你,不图你大富大贵,只图你对我好。哪怕你风餐露宿,我也会跟着你。”

  姚笛见说,叹口气道:“梅英,困难是暂时的,相信我能给你幸福!”梅英此时钻进了姚笛怀里,撒娇似的说:“困难,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幸福!”姚笛此时才敞开心扉,与梅英商量,把“新房”定在牛棚。

  小年那天,姚笛家杀了年猪,给梅英家送去肉菜。高家牛棚贴上了喜庆的婚联。腊月二十五是他们成亲的日子。梅英家也张罗着婚事,门柱上也贴满了对联。亲戚也陆续来贺喜。舅舅们,姨妈们,叔叔伯伯们都来了。有夸梅英漂亮的,也有说姚笛勤快的。侄子辈的,在房间里穿来穿去的,好不热闹。最高兴的,要数梅英了,穿着红色的棉袄,疏着个长长的辫子,嘴里还不时哼着《红灯记》中的唱段。队里的年轻妇女,还有厨艺好的男子,都来帮忙。堂院摆满了四方桌椅,屋前的岩石上都坐着人。

  “梅英,梅英,姑爷来了。”负责打招呼的大伯,见姚笛等人,挑着聘礼来了,急忙安排道,“放炮的,准备迎接!”梅英闻言,迅速从闺房来到檐下。负责放炮的狗子,匆匆地拿起“千子”(一千响的鞭炮),走出大门,等待着姑爷他们。

  “噼里啪啦”“嘭”……姑爷他们进门了。梅英见姚笛,头上冒着汗珠,把毛巾递过去,脉脉含情道:“看你,满头是汗。快擦擦!”姚笛笑笑,接过毛巾,捋了捋袖子说:“谢谢老婆!”梅英也笑了,眉目很舒展。其他送礼的,也都洗了脸和手。

  客人们,在姚笛他们来之前,都已经吃了早饭。姚笛他们进屋,就摆上了茶果。送聘礼的,也都坐于桌前,喝茶,吃糖果,聊天。姑爷坐在首位,给大家递烟。梅英此时从闺房出来,叫姚笛。姚笛随梅英回房。母亲坐在火箱边,眼睛红红的,见姚笛就说:“小高(昵称),今天是你和梅英的好日子。梅英即将成为你妻子,离开这个家。我与你爸,不图你们大富大贵,只求你们平平安安,恩恩爱爱一辈子……”梅英也站在母亲身边,聆听着母亲的教诲。

  “噼里啪啦”“嘭”……鞭炮声,声声入耳,烟雾袅袅升腾。嫁妆不多,就是些“铺陈”(方言指床上被褥等)。来时送聘礼的,此时摇身一变,成了抬嫁妆的。姚笛背着梅英,从闺房,走进“中堂”(厅堂),再背出大门,才放下新娘子。梅英看着姚笛,红红的脸,噗嗤笑了。大家也都笑了。姚笛知道,出门时,几个促狭妇女,在他脸上抹了红。此时也顾不了这些,因为抹红,是这山里的习俗。

  下山的路,不是很好走,但天公作美,艳阳高照。嫁妆不是很重,挑夫们,走的也很轻快!到家时,牛棚的红对联,增添了不少喜庆。见姚笛他们进屋,鞭炮是少不的。

  “噼里啪啦”“嘭嘭”……檐下有盆红红的碳火,新娘子,从火上跨过去,被姚笛背进了“新房”。高家没什么客,但队里看热闹的,帮忙的,还是把整个牛棚挤满了。大家都夸梅英漂亮。

  天色渐渐地暗了,客人陆续离去,姚笛和梅英进了“新房”。煤油灯亮起来了,梅英坐在新火箱上,与姚笛反向而坐。姚笛拉着梅英的手,哽噎道:“亲爱的,嫁给我,委屈你了……”梅英抚摸着姚笛的手,安慰他说:“笛,我是自愿嫁你的。我爱你!困难只是暂时的。凭借我们的双手,还怕什么?”

  姚笛见梅英对自己充满信心,精神马上振作起来,说:“是啊,梅英!你放心,我保证呵护好你。”两人相视而笑了……

  新年那天,梅英做了顿丰盛的佳肴。公公和婆婆,赞不绝口,对梅英很满意,背地里常夸她。

  大年初二,夫妻俩,按照惯例,要回娘家拜年。那天,他俩冒着雪,朝八面山山腰走,路很滑,但两人很贴心,互相搀扶,一步步艰难地往上爬。雪越下越大,八面山,如一座雪山,白茫茫一片。路上没有其他人的足印,他俩留下的串串足迹,很快就被大雪掩盖了。

  姚笛扶着梅英,心里很热和。两人伫立于半山腰,看着山下,相视而笑。姚笛说:“梅英啊,让大雪来的更猛烈些吧!老天都知,我俩的爱情,纯如皑皑白雪,今天就是最好的见证!”

  梅英见姚笛如此激动,伸出冻得红彤彤的手,弹掉姚笛身上的雪,说:“笛,让我们拥抱一下,让大地为我们作证,我们的爱情,重如八面山,纯如白雪。我想高声喊出来,‘姚笛,我爱你!’”

  姚笛见说,支持梅英说:“今天这里没人,就让天地白雪为证,高山上也有爱情。让我们一起喊‘我爱你’”

  “梅英,我爱你!”……

  “姚笛,我爱你!”……

  山谷回应,“我爱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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