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脚印的人》读后感悟:不能被遮蔽的过往(2)
正因如此,很多初来广东找工作的打工者多数都没有去办理,因为没有余钱。当时的办证制度似乎也并不完善,或者说并不合理。进工厂的由工厂统一办理,没有进厂的不知如何办理暂住证,所以如果被抓到,除非当时交罚款,否则马上被收容。但是哪怕交了罚款,却并没有帮人家办理暂住证,也并不告诉人家在哪里可以办理暂住证。所以,第二天如果被抓,还是要交罚款(罚金至少50),或者被收容。
2001年夏天,我们租住在工业区附近的村子里,住的是本地人的旧房子,很大,有两层,租金也不贵。那栋楼成了当时没有找到工作的老乡的聚集地。因为可以住在楼上,还不用交租金。有天晚上,几个老乡可能是刚喝完酒,想出门散散心,遇到我们下班回来,我们赶紧阻止,因为回来的路上有治安队在查暂住证,让他们赶紧到楼上去躲起来。听到这个消息,几个老乡赶快溜回去,躲到楼上,我们在楼下将小楼梯锁上,佯装上面没有住人的样子。
待到治安队来查房时,我们假装很镇定,拿出厂牌、身份证和暂住证,治安队见我们是宝元公司的员工,不再盘问,又问我们楼上有没有住人,我们说房东把楼上锁上了,没有租出去。(楼上确实没有租出去,但是房东给了钥匙,以便我们晒衣服。)治安队的刚准备走,见客厅里的餐桌上有老乡们喝酒后的酒瓶和快餐盒,一桌子残羹剩肴,很快起了疑心,问怎么回事。
老公平静地说,今天是他生日,几个同事过来给他庆祝生日,刚离开没一会儿。治安队的不再问,交待几句不能收留三无人员,一大队人马离开后,我们长吁了一口气,直到半夜,几个躲在楼上的老乡才下楼洗澡。
那时候,外来工在本地确实是不太受尊重的。有次发工资后,中午和同事一起去邮局汇款,排了很长的队,终于快轮到我们时,邮政局的工作人员突然“罢工”了,板着阴沉沉的脸吼着站在我们前面的女孩子,说是如果没有零钱就不要来汇款了,快点站到旁边去。那个女孩子身上确实还差5毛钱的零钱,给100,工作人员说没零钱找,让她不要汇款了,不要挡在前面,急得那个女孩子要哭了。
我们刚好身上有不少零钱,赶紧给了5毛钱给她,女孩子这才办理好汇款业务,临走前对我们千恩万谢。轮到我们汇款时,虽说没有给她添任何麻烦,却也没有给什么好脸,像是我们欠了她几千万没还。那时应该是1996年的夏天,很热,心却很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让她如此厌恶。但是,当时所有的人都没有对这个工作人员的淡漠有任何反应,至少没有表现出来。每个人都表情漠然。是麻木了吧,还是习惯了?我不知道,也不记得。
读王十月的《收脚印的人》,突然又想起这些往事,百味杂陈。随着政策的变化,当地政府对外来工有了越来越多的人性化的关怀,让我们如沐春风。对于这些,我是感恩戴德的,也曾把这种心理写进文字里。曾有一位在广东打工的长者,看了我写的文字后,说我的思想已经完全被奴化,没有深刻的思索。当时,我是不懂的,认为这位长者有些偏激。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越来越认同自己的思想确实被奴化了。就算不是,也是舒服地享受着当下,忘了曾经的痛,那个年代的痛,那个群体的痛。
有些过往,是不能忘却的,更不能被遮蔽。如同作者在《收脚印的人》的跋中写道:“这个小说写作的动因,是我意识到,许多记忆,因年代渐远,已变得模糊不清。让我感到害怕,曾经深入骨髓的恐惧、苦难,如今想来已云淡风轻,如同别人的故事。……我想,我该做些抢救性的打捞,但打捞到的,不过一些记忆的碎片,像卡在骨头里的弹片,提醒我,这些往事,我曾经历过,一代人曾经历过。……”
读完这本小说,合卷,关灯。黑夜中,往事在心底浮浮沉沉,如同结痂的伤口被生生撕开,直击心底的痛,让人欲哭无泪。
作者:汪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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