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理解作者被贬的情感:从“被贬”到“为文”
从“被贬”到“为文”
教学《小石潭记》,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是探讨作者心情变化的根本原因,从而明确“触景生情,在这样幽静冷清的环境中想起自己坎坷的遭遇经历就如同小石潭一般,景色虽美,却无人赏识,前途不可知”。一般地,教者会在这里也进行了铺垫,出示柳宗元被贬永州的前因后果,以及写下来《永州八记》的情形。
这样的做法似乎很常见。语文课本中除《小石潭记》外,还有苏轼的《水调歌头》,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等名篇,梳理一下所听过的课以及自己所教的课,几乎无一不提到“被贬”这一个话题。“被贬”几乎是古代文人墨客创作诗词歌赋的一个永恒主题。毋庸置疑,出示背景是为学生理解文本提供了支持。
一位老师问:柳宗元能写出这篇好文章的秘密在那里呢?
学生回答:因为他有“被贬”的生活经历。
老师肯定并总结:是的。正像人们常说的那样,生活就是写作的源头活水,有了丰富的体验,就有了精彩的文章。
或许,老师的本意是想引导学生去关注作者“怎么写”的方面,而后面的对话,却给人造成这样一个误解:文章之所以写得好,就是因为他遭遇了“被贬”!
其实,从“被贬”到“为文”,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老师的总结,把外部的原因与好文章画上了等号,是误导了学生。因为,除了遭遇之外,更重要的是,作者的才力。
诚然,我们知道白居易有诗云:“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赵翼也在《题遗山诗》中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被贬”的确是触动作者写作这些诗文的一个诱因,缘由,还可能是作者想宣泄的某种情感、思绪。但是,同样是“被贬”,有的人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有的人则因文章而流芳百世。所谓“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恐怕就是讲的这些道理。有些东西人们可以意会,但却难以表达出来,比如纤细微妙的感情、独特的体验、触景见情突发的朦胧感悟,自己感觉抓到了,有人能像苏轼在《答谢民师书》中所说“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有人却无法鲜活且具体的解说,只能感叹“常恨言语浅,不及人意深”。想当年,在岳阳的滕子京寄了一幅画给远在四川的范仲淹,范仲淹看着画写下了《岳阳楼记》,而滕子京天天面对岳阳楼,也没有写出那样的永垂青史的文字。
伊格尔顿认为,“文学不是由事物或感情而是由词语制造的,故将其视为作者心灵的表现乃是一个错误。”(《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英)特雷·伊格尔顿著;伍晓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3页)
那么,从语文学习的角度来说,是不是更应该引发学生思考,为何这些“被贬”文人的文字能流传千古呢,而更多的人则没有了呢?
这就是一个文人的才力了。所以,语文老师在让学生了解相关背景之后,更要带着学生去触摸文字本身,而不是仅仅在文本以外去兜圈子。文本内部的问题,便是文言文学习的要旨,即“章法考究处”了。
举一个小例子说明问题。比如,我们熟知的《醉翁亭记》中,全文几乎用“也”收束句尾,又一贯通篇,毫无赘烦之弊,反有灵动之妙,具有一唱三叹的风韵。它虽是散文,但借用了诗的语言表现形式,散中有整,参差多变。他安排了不少对句,使句式整饬工稳。写出了欧阳修优哉游哉、从容不迫的情绪。欧阳修是从庆历五年被贬官到滁州来的。欧阳修在滁州实行宽简政治,发展生产,使当地人过上了一种和平安定的生活,年丰物阜,而且又有一片令人陶醉的山水,这是使欧阳修感到无比快慰的。他写作《醉翁亭记》时的心情,悲伤中又有一份欢喜。
而《小石潭记》中,则极少使用“也”之类的虚词,这就值得思考了。
假设,我们人为地给《小石潭记》加上“也”之类的虚词,再和原文去比较一番,效果就会截然不同:
原文: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改动: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也。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从上面小小的虚词“也”的运用比较可知,《小石潭记》是欢乐中带有一份悲伤。朱光潜在《咬文嚼字》中写道:“咬文嚼字,在表面上只是斟酌文字的分量,在实际上就是要调整思想和情感。从来没有一句话换一个说法而意味仍完全不变。”“在文字上推敲,骨子里实在是在思想情感上‘推敲'。”一字之差,思想情感迥然不同。
无论是悲伤还是欢乐,理解了作者“被贬”之后,还要理解作者如何将这种悲伤抑或欢乐传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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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梁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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