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金黄的麦田故事随笔：春
关于金黄的麦田故事随笔：春
阳光如流金，耀眼而清澈，我孤独立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里，心内恍惚，春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裙子，蹦跳着穿过麦田，清脆地喊着，小石哥哥。她眉眼弯弯，喜悦漾在圆月般的小脸上，笑着笑着，突然就呜咽流眼泪。我蓦然心一惊，睁开眼，披着外衣坐起来，窗外夜色深沉，柔和的月光淡淡洒进来，朦胧的黑色树影，远山舒缓蜿蜒，寒意已浅，暖春也不远了。
每年春天，我都要从远方赶回家，出生的这个山村，在初春的时节，草木清绿，山风怡人。每次回家，便不由自主地都要去那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走走，这条路很平常，曲曲折折，高高低低，布满了石子和泥坑，偶尔被人走走，常常被人遗忘。逢着下大雨，它会被泥水冲刷掉，从此销声匿迹，这就是一条路的命运，人何尝不是。我走到这条路上，就是为看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叫春，因为生于春天，是一个伯伯家领养的女儿。她五岁时来到这个村庄，来的那一天，伯伯家特意摆了几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以庆贺拥有了一个女儿。这在春的生命中，是唯一一次，众人因她也是为她而忙碌。那个怯怯的春，五岁的脸上，眼眉低垂，偶尔抬起的眼皮下是无措的恐惧。离开亲妈一小会儿的孩子，都会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嚎啕大哭吧。但她始终低着头，紧闭嘴唇，看不出任何表情。可能她也知道无所依侍，哭也没用吧。
乡风淳朴，山民善良，虽然没有余钱，伯伯一家人也是视如己出。令人惊奇的是，她很聪明，比其他孩子伶俐许多，渐渐的，得到一些家庭温暖的春，显现出活泼机灵的一面。嘴巧手乖，小小的她，能看出人的眉高眼低，懂得察言辨色。村里人爱逗她，放别的孩子身上，便是童言无忌，但逗她，从来不会得罪任何人。小小年纪，却是十分的圆滑。除此之外，像所有孩子一样，爱玩爱吃，看到好吃的，眼睛就不转了，也就走不动了，每次到家里来，家人格外怜爱这个小姑娘，有好吃的都尽数拿给她。
记得一个夏日的中午，在外工作的堂哥，拿回来一个照相机，她看着这个小黑玩意，爱不释手，想要照相，就在这一次，照了好多相片，她照相之前和别人不一样，她懂得把衣服规制整齐，头发用手梳梳，要照镜子看脸干不干净，还要问时髦姐姐借一个小皮包，完全不像一个在乡野里撒欢的小孩子，那会估计七八岁吧。现在家里还有她的照片，小小的人儿，穿着蓝色裙子，一本正经的夹着小皮包，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睛里都是笑意，是一个稚嫩的小大人。
如果这样下去，她会慢慢长大，成长为一个健康的大姑娘，嫁人生子，与所有的山村姑娘一样，基于出身的条件，过着灰色暗淡的日常，基本没可能遇到一个解救灰姑娘的王子。灰姑娘尚有一个贵族的父亲和一个逝去的母亲，而她却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她的身世，始终是一个谜。直到现在，我才能想到，一个未知身世的孩子，从未提过她的过去，也从未提过任何疑问，是何等的不易。似乎她明白，这就是她的命运，只需接受，无须疑问，无须提起。她对她的家人，毫无隔阂，亲热的犹如亲生父母，熟悉地如同自出生便长在这家，没有任何过去。这哪里是一个孩子，分明是一个隐忍的大人。
人的不易，就在于，你以为这都已是不幸，然而，不知道的是，这也只是命运给你开的一个小玩笑。
春在一个春天离开了，死因是一个梨子。伯伯一家人虽然也在乎她，只是，他们的木讷，乡医的昏庸让一个吃了坏掉一小块梨子的小姑娘，最终躺在床上，软瘫无力，脸皮黄青。恰好，父亲那天去借一个农具，意外地看到瘫在床上的孩子，二话不说，叫人找车要把孩子送到县里医院。就在去医院的路上，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敢去想，那个孩子，是怎样熬过濒死的那几天。我想，无论是谁的眼泪，无论是怎样的哀思，都已无比的苍白。命运，可以归咎为她的命运，待她实在是太薄凉。
山野的鸡犬，都活的自由自在，活窜乱蹦的。一个孩子，就因为生了一个小病，竟就不在了。众人提起她说，那大概是她的命吧。听到这里，我默然。人虽为动物，但却是高级动物，一个天资聪颖的，有着强烈好奇心的孩子，怎会满足于日常茶饭的滋味，她会想要尝尝梨子的酸甜 ，也想看看外面的精彩，将来长大了，会想要的更多。一个有灵性的人，怎会安于平如死水的生活，她总是会想着要去探索，但，她的成长路上，没有人可以去护佑她的灵性，没有人为她的好奇心护航。她不知道那个梨子会要了她的性命，她仅仅是因为梨子太稀罕，她想要尝尝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
有些春天的花，有时候开的过早，春寒袭来，甚至是春雪，那便是花的哀处，愈是鲜艳，愈是凄凉。
后来我才知道，她本就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她父亲年轻，担不起妻儿的责任，临阵脱逃。她母亲未婚先孕，也为了挣得自己更美好的前程，将她送给了一家膝下单薄的家庭。不久，那家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想着把她送出去。就这样，在几桌酒席的欢宴里，她来到了这个山村。
幼年的几经辗转，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无助心酸的体验。估计无从得知了，因为，她已经不在了，她等不到那个可以听她讲这些年酸楚的那个人，也等不到那个疼惜她命途坎坷的那个人了。
她的不幸，到底是谁造成的?是不负责任的父母，还是抛弃她的那个家庭，抑或是木讷的养父母，或者是庸常的乡医。不完全是谁造成的，但每个人都把她往前推了一把。如果少了其中的任意一环，也许，她的人生就是另外一种轨迹。
这个时节，虽乍暖还寒，但已处处是鹅黄新绿，红英缤纷，又是一个新的开始。而她栖息的地方，几株迎春花正是灿烂。春活过的意义，也就在于此，改写一个人的命运，有可能是一点冷漠、抑或是一点温暖。想到这里，我沉重的心稍有宽慰。我们每个人都还有机会，去做人生路上，温暖的一站。
本文作者：赵学敏(微信公众号：三贤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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