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经典美文:此生再无来处惟余归途
文/刘建国
父母在,家就在。
2003年,61岁的母亲仙去;2014年,父亲亦病重辞世。
显然,中年的我们兄弟姐妹,就成了没有父母的人,就这样没有家了。
这是我近十年来最大的惶恐和不安。
我无比地思念自己的父母,想为他和她写上些文字,寄托无限的哀思。更多的是,我怕这种情绪随了流年,慢慢淡去,而文字隽永,万古不灭。
在街头,在陌生的城市,在一切场合,我非常羡慕那些扶着年迈父母慢慢前行的人们。遏制不住地去想 ,如果我的母亲仍健在,那该是多么美好啊!但母亲在61岁那年就早早地走了,离开我们已经十五年了。人言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确,现在想起母亲没有了起初那种锥心之痛。但是,母亲还是会经常走进我的脑海,走到我的梦中,她的音容笑貌分明就在眼前,并没有因时间的推移而淡化。
母亲童年比较坎坷。九岁就经历了父亲的去世,姥娘带着远未成年的三个孩子艰难度日。直到如今,我还依稀记得姥娘那双行走缓慢的小脚!就这样一个小脚女人带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度日,生活的艰辛是难以想像的。母亲在兄弟姐妹中是老大,早早地承担起了家里的重担,供弟弟和妹妹上学。就在这种困境下,妈妈用她那瘦弱的肩膀帮姥娘撑起了这个家:舅舅上完了高小,姨妈上了初中。母亲姐弟姊妹三个人也结下了深情厚谊。他们彼此之间的那种感情是我没有见过的:每个人记挂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两个人。那种真实的牵挂令人有一种痛,也许惟有在苦难中建立起来的亲情才更有震撼力。
尽管岁月如此艰辛,但仍不妨碍母亲成为一个品格高尚的人。我的祖父是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一生之中做尽荒.唐之事,在家乡名声不算好。显然,他对家人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非但如此,他甚至私自变卖掉儿子的值钱东西供自己受用,这包括父亲刚买的自行车和我家院子里的老榆树都被祖父偷偷卖掉,甚至是父母在生产队辛苦一年挣下的工分钱都被祖父提前支走供自己享用。两个伯父家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父亲和两个伯父为此都和祖父产生过激烈的冲突,甚至是大打出手,可以说人伦尽失。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他们哥仨对祖父少有父子亲情。因为奶奶过世得早,祖父自己不会做饭,就由三个儿子轮流供养,一家待5天。我记得每当轮到家里管饭,母亲会把好的饭菜留给祖父吃。因为这个父亲还会和母亲吵架,父亲觉得祖父年轻时做的不对,管他吃饭就不错了,凭什么还要给他吃好的。但母亲说祖父毕竟是老人,做的再不对,也应该孝敬的!后来祖父瘫痪了,轮到我家时,父亲没有伺候过,却是母亲不嫌脏、不怕累的照顾着祖父。
母亲非常节俭,但招待客人绝不吝啬。母亲经常讲:宁可自己不吃,也不能慢待了客人,为人不能小气,要大方。在农村少不了乡里乡亲互相帮忙的事情,比如修房盖屋、婚丧嫁娶等等,互相帮忙都是无偿的,但管饭还是要有的。每当我们家经历这种事儿的时候,母亲始终如一奉行这一原则,故此收获了良好的口碑。
没有念过一天书 的母亲却懂得“责人先责己”的大道理。姐姐刚结婚时,因为姐夫的家庭和我们的家庭风格不同,两个人会偶尔闹点小矛盾,每当这时姐姐就回家来诉苦,但母亲从来不袒护姐姐,总是不问缘由先批评姐姐,然后再了解详情,进行开导,教育姐姐相夫教子,孝敬老人。在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和人吵过架,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改革开放以前的年代,凡事唯成分论,对于那些被划为地主、富农行列的人家来说地位低下,日子很不好过的。我们家祖上日子过得比较殷实,幸亏出现我祖父这么一个“败家子儿”,很快把家业败光了,解放后划分成分时划成了贫农,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当时我的大伯父在村里当民兵连长,他脑子一根筋,对地主、富农怀有深厚的阶级仇恨,批斗起“坏分子”来不遗余力,那些家庭成分高的人家畏之如虎,经常受到欺负。母亲经常劝导我大伯父收敛,不要欺负无辜,制止了他的一些过分行为,无形中保护了一些人,为此,村里人都夸母亲是个善良的人。
母亲的一生是辛苦操劳的一生。母亲这一代的农村妇女是最苦、最累的,她们不但要和男人一样参加田间劳动,还要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父母都是属于那种勤恳劳作的类型,但母亲更累一些,一样下地干活,回到家里之后,还要做饭、洗衣服、喂猪、喂牲口,而这时父亲是可以休息休息的。记忆里,不管春夏秋冬母亲都是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开始一天的劳作,永远不知道疲倦。
人民公社时期,农民是基本上没有钱花的,要想有钱花,就要倒买倒卖挣点钱,但必须是偷偷的,若被逮住就是“投机倒把”,要挨批斗的。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为了养家糊口,有一年父亲和同村的一个人骑行六百里路去天津贩卖自行车,回来时将购买的6辆自行车捆绑在一起再骑行回来,因为是“投机倒把”所以不敢走大路的,很难想像一个人骑着7辆自行车走600里路,还要躲过层层路卡是怎样实现的?!原本计划七天返回家结果却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母亲在家担惊受怕,心急如油煎,天天盼着父亲回来,同时还要田间劳作,操持家务,照料三个孩子,还要强打精神在我们面前表现的尽量平静,想想就觉得心酸!
困难时期,母亲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后来国家政策好了,日子好过起来,孩子们也长大了,也都混得还算可以,按说母亲可以安享清福了,但是母亲却仍然什么也舍不得。母亲常说你们是没有挨过饿,不知道难过的日子什么样。她总是担心碰上灾荒年,没有了吃的,所以始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甚至是治病用的药物,都擅自减量或不吃,为的就是省钱。母亲有高血压病,因为我在县城工作买药方便,所以她吃的药都由我负责,每次买药母亲总是要给我钱,都被我拒绝了,我说我给你买药还不应该吗,再说也没有几个钱。在母亲逝世后,我们才发现,抽屉里存有好多药物没有吃。后来听舅舅说,母亲曾经跟他讲,说我常给她买药,给钱也不要。说我一个人挣工资过日子也不容易,她又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整天吃药。
2002年冬季的一天晚上,母亲突发状况,得了脑出血。那天吃过晚饭后,父亲照例出去“顶牛”(类似打麻将)了,没想到母亲在去厕所的时候发病了,她倒在地上的痛苦呻吟声被经过我家门口的邻居长银叔听到,急忙拨打了120将不省人事的母亲送到了县医院,县医院的诊断结果为:脑干出血过多,建议转大医院。我们连夜赶往德州市人民医院,医院立即安排了引流手术。眼看着医生将母亲头发剃光,在头颅上做几何题似的标出两个小圆圈,然后用医疗钻头生生在母亲的头上打了两个眼儿,插上引流管。当时待在手术现场的我真的是心如刀割,恨自己不能替母亲承受!
母亲病倒后,一直没有醒过来,没有和任何人说上一句话。虽然我们兄妹姐弟三个精心守护着母亲,渴望奇迹的出现,甚至在医生宣布母亲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我们仍没有放弃,我们与阎王爷争夺着母亲的命,心想哪怕她一直是植物人,只要还活着,我们就知足。但终究还是没有挽回母亲的生命,在发病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母亲与世长辞了。
母亲的离去是我们家中永远的隐痛。父亲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他觉得如果那天他不出去玩儿,也许母亲就不会病了,即使发病,也会发现的及时,早送医院就会保住命了。父亲不善言辞,心里的这种想法他好长时间没有表达过。在母亲辞世前两天的一个晚上,我一个人在的时候,父亲讲了很多话,他不断的重复说母亲跟着他不容易,自己不知道关心人,那天他不出去玩儿就好了,还跟我讲了好多好多母亲的好,我记得那是父亲讲话时间最长的一次。母亲发病前两天,我和妻子一再请求母亲来县城小住,目的是想让她享受一下县城的生活,也好让我们尽尽孝心,同时让她换换环境散散心。但母亲在县城待了一天就待不下去了,说是在县城不习惯,担心父亲一人在家照顾不了自己,还说父亲会忘了喂牲口和猪。拗不过母亲,第二天就把她送回了家,结果回家后就犯病了。妻子到现在还经常说:不回去就好了,本来是想带她去检查检查身体的。
我时常会做出母亲如果还活着的许多假设,比如:如果母亲还活着,看到哥哥和我在事业上取得的成功该是多么的自豪啊;如果母亲还活着,看到姐姐家的生意红红火火该是多么的高兴啊;如果母亲还活着,看到经她看护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一个个长大成人会是多么的幸福啊!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设而已,母亲永远地走了。
母亲的“好”在我们村里至今仍被人提起,老家的人说到母亲时,总是说我母亲勤劳、善良、贤惠,同样父亲也留下了自己的好名声。母亲和父亲都走了,他们的好名声是给我们这些后代留下的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这是我们做儿女的引以为傲和自豪的。
母亲的一生,是勤劳善良、宽厚仁慈、含辛茹苦的一生。
我怀念我的母亲!一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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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建国(微信公众号:鲁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