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坚持的信念
有些学者提到扬州八怪时(代表画家為郑板桥、李方膺、高翔、汪士慎等)说是最早期以卖画為生的文人画家。那是清朝时期,之前的吴派(代表画家為沉周、文徵明、唐寅和仇英)与浙派(代表画家為戴进和吴伟)在歷史的洪流中逐渐被大写意花鸟的陈淳和徐渭的豪迈派取代,同时也影响扬州八怪的作品走向造型新颖,夸张奇特,构图大胆,因為不落俗套,结果受到收藏家的欢迎,并称他们為文人画家。
亦有学者评论,扬州八怪是為了卖画,故此在画风上不断创新求变,构图与造型都必须翻陈出新,别开生面,努力突出自己,才能够夺取收藏家(多為富裕盐商)的目光,成為一眾收藏家追踪的焦点。
这裡有两个重点,一是清朝才开始有售画之风。二是文人画讲求别具一格的创新精神。由於歷来的统治者基本上利用绘画来為政治服务,早在五代十国的南唐和西蜀就已经开始正式设立画院制度。画家进入皇家画院,以「翰林」、「侍詔」的身份享受文官的待遇,生活便有保障,不必担心作品是否卖得出去。皇家画院与天文、书艺、医官合称「翰林四局」,是宫廷服役机构。画院画家為上司(也即是皇帝)在宫殿、寺庙作画,并為画院培育新一代画家,同时也為皇帝的艺术收藏作鉴定和整理。
诗词爱好者肯定熟悉「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首词的作者是被人誉為「千古词帝」的李煜,南唐最后一位国君,所以叫他李后主。艺术才华非凡的李后主不只通音律,诗词造诣高,而且精书法,善绘画。南唐翰林书画院到了北宋第八代皇帝宋徽宗赵佶手上,更加发扬光大。也是才子的赵佶落力倡导文学艺术,使承续五代旧制度的「翰林图画院」盛况达到空前,并继续营运了一百多年。才高八斗的赵佶沉迷於工笔花鸟画并自创「瘦金体」书法,在他手上,皇家画院还倣傚科举考试制度,广纳人才并提高画院画家的待遇,中选的宫廷画师犹如当官,宋徽宗允许书画两院人员的服饰,可与其他文官一样佩戴鱼袋(一种代表身份、等级的金质或银质的鱼形装饰),对待画家和工匠也有区别。画家们以进入画院為荣,其地位也达到中国歷史上的最高位置,可说是中国绘画艺术的鼎盛期。当人人都骂这位在政治上昏庸无能的亡国之君时,画家特别钟情於他。宋徽宗叫人怀念的是创造了宋代绘画的高峰期,在中国美术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
有一年我到台北故宫博物院,正好遇到《清明上河图》展览,展馆裡人山人海,掩盖了真正要展示的图画,人头汹涌,摩肩接踵之际只恨自己长得不够高,经过时匆匆抢看几眼,没办法停下来好好观赏这「中华第一神品」,这是北宋画院画家张择端的传世风俗画长卷《清明上河图》。这幅作於绢上的水墨淡彩画,长528公分,高24.8公分,描绘北宋时期的京城汴梁(今河南省开封市)及汴河两岸的繁华和热闹的景象同优美的自然风光。画中共600多个不同身份的人物、13辆车、29艘大小货船、8顶轿、83头牲畜、上百座店舖,生动活泼地反映当时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样态。这幅构图严谨,笔法细腻的作品,让人看了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可说画技嫺熟,用笔精湛,被奉為经典之作,归类為艺术表现杰出的宫廷画。
宫廷画喻意「格法」,即是承继传统院体之法,讲究习古,还严格要求「形似」,临摹抄袭得相似才是主流,画家在有所束缚下,展现的画风不仅拘谨严整,而且极致看重工笔细描的写实画法,推崇精緻辉煌的审美要求,不在意格式缺少变化。在宫廷画家於皇家製作工整逼真,繁复细腻的「院体画」的同时,有另一批独立於御用的宫廷画体制之外的文人画家,他们作画不讨皇帝开心,亦非為卖钱,绘画对他们是兴之所至,表达性情,所谓的「写胸臆之气」,求的是气韵生动,作品不纯粹重视笔墨技巧,更倾向传神,可是,这才叫艺术创作呀!文人多是胸有韜略、腹有诗书,画中更有个人独特的丰富内涵、思想格调和文化情趣。苏东坡在《书朱象先画后》说:「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曰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而已。」宋朝文人画几个著名代表人物為苏东坡、米芾、文同、李公麟等。
我到扬州时,特别去了「扬州八怪纪念馆」,导游介绍时说的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一样:他们是最早期卖画為生的文人画家。在海外一直以為八怪即為八人,原来是派别,名字列上八怪派的画家榜上有十几个,比较熟悉的名字是金农、黄慎、汪士慎、郑板桥、高翔、李鱔、罗聘、李方膺等。扬州八怪的其中一个说法是源自「丑八怪」。八怪画风超脱於正统的皇家院体画,他们追求自然,把平民生活搬到书画作品成為创作题材,甚至将社会的阴暗面揭露,这让统治者的形象和利益受损,就把他们归类為画坛上的「丑八怪」。
扬州之所以会出八怪派画家,因為这个东南沿海大都会还是全国重要的贸易中心,富商大贾云集,以盐业最兴盛。经济繁荣促进文化艺术事业的发展。附庸风雅的有钱人除购买金银珠宝之外,也大量搜集艺术品,民间谚语甚至有「家中无字画,不是旧人家」之说。这就吸引了许多画家到扬州来寻找机会。八怪之中有曾当官的郑板桥、李方膺和李鱔等,有终身布衣的高翔、汪士慎、罗聘和金农等,他们的题材有花鸟、山水和人物等,纵然身份不同,题材不一,但在技法或立意,构图或笔墨,都不落窠臼,特色鲜明。他们不介意被大家视為「丑八怪」。在艺术创作领导潮流时,原為主流的宫廷画,被看成是缺乏生气,毫无新意,逐渐改由另闢蹊径,自成一家的八怪领衔。
体制内的画家,每个月不愁吃穿,每天亦步亦趋跟在古人后面,等候皇帝的讚赏,时间长了变成僵化而不自知,八怪的艺术创作口号是「掀天揭地之文,震惊雷雨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这应该就是艺术创作的终极追求,至今仍是许多艺术家坚持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