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系毕业论文(2)
文学系毕业论文
文学系毕业论文篇2
浅谈乱世流离中的身份错位
中国文学史上一般将杜甫的一生概括为四个阶段,即三十五岁前的读书壮游,三十五到四十四岁的困守长安,四十五到四十八岁的乱世流离或称陷贼与为官,四十八岁之后的漂泊西南。其中第三个时期,是唐王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这是安史之乱最为剧烈的一个时期,国家岌岌可危,人民灾难深重,杜甫和他的家人历尽艰险。在此阶段,诗人创作了许多对后世影响巨大而深远的作品,诸如今天人们依然非常喜爱的“三吏”“三别”、《兵车行》、《丽人行》、《哀江头》等反映现实的古风。其后的白居易、元稹都给予很高的评价,认为这些诗歌继承汉乐府“缘事而发”,“皆即事名篇,无复依傍”。实际上杜甫是中唐新乐府运动的先导者,为后世诗人指出了一条通向现实、通向人民生活的创作道路。在这些作品中也有许多反映战乱给他的家人带来灾难的诗歌,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述怀》、《北征》、《羌村三首》、《彭衙行》等诗歌中,诗人比较具体地描写了战乱爆发之后,如何将妇挈雏随逃难的人群四处奔波备受艰险的情形以及诗人的深切感受。本文就以《羌村三首》为例,以诗歌中几处关键句和关键词为突破口,体味诗人对自己身份的惶惑感、错位感,并联系其他诗歌内容,感受在安史之乱这个大背景下,人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流离失所,生死无常的悲惨生活以及诗人丧子之痛,离别之苦,面对仕途不顺的沮丧与民不聊生的痛苦和无奈等复杂的思想情感。
《羌村三首》作于唐肃宗至德二载,757年的秋季,诗人自凤翔归鄜州之后。这一年的四月,杜甫从沦陷的长安城逃至凤翔,“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见《述怀》),得到肃宗的恩遇,五月间被授以左拾遗。时房琯罢相,当时杜甫上书为房琯辩护,触怒肃宗,几受刑戮,幸赖宰相张镐等解救,得以免罪,被 “墨制放往鄜州”(见《北征》题注)探望家小,实际上是肃宗借机将他停职放归。这三首诗歌便是他探家时纪行之作,系杜甫回到家中之后写成的。下面我们就这三首诗歌的主要内容并联系其他作品对诗人当时的思想情感予以具体分析。
1.为主为客的困惑
《羌村三首》第一首开篇,诗人先交代他到家的时间。“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在757年闰八月的一天(见其诗歌《北征》“皇帝二载秋,闰八月初吉,杜子行北征,苍茫问家室”),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杜甫回到了他的家中。据诗歌《徒步归行》,“徒步拾遗”孤身独行从凤翔出发,在邠州朋友李嗣业处借了一匹马往远在陕北鄜州的家中赶。“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破烂不堪的柴门前长久无人问津,诗人的出现,连鸟雀都欢噪起来了,可见其破落冷寂的程度。这里诗人自称为“归客”。明明是回自己的家,是一家之主回来了,何以言客,既然是客人又何言归来呢?此称呼令人难解。我们可以先看看安史之乱爆发前后杜甫及一家人奔波的行程路线。754年自东都移家至长安,这一年秋后,淫雨连绵,杜甫一家生计更为艰难,遂携家小往奉先(今陕西蒲城)投靠妻子亲戚。756年6月安禄山攻陷潼关,玄宗西逃,杜甫至奉先避难,又携家往白水寄居舅父崔氏,旋即又自白水取道华原继续往北,至鄜州三川县故人孙宰家,闻肃宗灵武即位,即留妻子于三川,只身一人奔行在所,途中为叛军所得,押回长安。757年初在长安陷贼中,四月,“甫自金光门出,间道归凤翔”(见758年所作诗歌题目),“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见其诗歌《述怀》),五月十六日,肃宗被他的忠诚所打动拜为左拾遗。756年6月至757年闰8月,可以推算,杜甫与家人相离一年又两个月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杜甫与家人失去音信,子女的生活依靠妻子一人承担,身在异域他乡,以一个妇道人家独撑门户,同一时期所作的诗歌《北征》比较具体地写他到家时看到的情景,“妻子衣百结……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见耶背面啼,垢腻脚不袜。床前两小女,补绽才过膝。海图坼波涛。旧绣移曲折;天吴及紫凤,颠倒在短褐”,妻子穿着褴褛的衣裳,儿子面色苍白,见他后背面而哭,满身污垢,连袜子都没有穿,女儿衣服上补满了补丁,短至膝盖,上面绣的海景波涛、天吴和紫凤因东补西缝而坼裂扭曲,颠颠倒倒地缝补在粗布短袄上。一家人生活的艰难程度可见一斑了。作为一家之主的杜甫,既无钱粮供给,又无音信,诗人此时自称为“归客”,其内心的愧疚可想而知了。是客不是客,是主又无主之实,客也,主也,“归客”也。
而在妻子和儿女的心目中,杜甫已必死无疑。难怪诗人接下来写妻子见到他时的情景,“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突然归来的丈夫,令妻子惊讶不已,他还活着,且在眼前,惊定之后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擦着脸上的泪水。“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诗人由己及人,由具体到一般,概括了这个世道之乱,这个世道给人们心灵所造成的巨大创伤。在这乱世之中,出门在外的人,能生还是很偶然难得的事情。
2.为人之父的痛苦
《羌村三首》第二首写他到家之后的情景及内心的感慨。“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离别一年多,与家人团聚本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国难、家愁加之为官的不顺,诗人高兴不起来。“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吴小如先生将此联解释为,儿子因为长年不见父亲,到他跟前后,怕生而旋又离去。实际上,联系前后句意看,可怜的孩子怕父亲再次离他而去,紧紧地跟随在父亲的左右,可怜的孩子不奢望父亲能给予什么,只希望他能常常陪伴自己,不再离去。诗人未直接写此时自己内心的感受,我们可以联系他的另外一首诗歌来分析。755年诗人身在长安,家人寓居奉先,11月诗人前往探望家小。诗中写道,“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入门闻号咷,幼子饿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诗人强自忍住心里的悲痛,但邻人一片呜咽,又让他悲伤不已。身为父亲,竟然没有本事养活孩子,我愧为人之父啊!诗人将他内心的痛苦直接表白出来了。如同样写一家逃往鄜州时,“痴女饥咬我,啼畏虎狼闻。怀中掩其口,反侧声愈嗔。小儿强解事,故索苦李餐”(《彭衙行》),小女饿得在怀中咬我,稍懂事的小儿自己在路边采摘还未成熟的野果吃。755年已经使幼子饿死,而接下来几年里仍然让儿女经常处于颠沛流离忍饥挨饿之中,甚至陪伴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也不多。而此时诗人再也无法用语言来直接表白他内心的感受了。这就是杜诗沉郁顿挫的特点的体现,郁结在心头的痛苦,欲说还休,欲发而未发,“见风韵于行间,寓感慨于字里,——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黄生《杜诗说》),无以言表,仅表其具体情状,却足以使人感同身受。此中痛苦何以解脱,“赖知禾黍收,已觉糟床注。如今足斟酌,且用慰迟暮”,国愁家愁己愁,诗人只好借酒以浇心底这几多愁绪了。
3.为民之官的惭愧
第三首,写羌村乡邻来访。诗人仍然以乐府手法,直叙其事。“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四五个乡亲,提着酒壶来看我了。“倾榼浊复清”,“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乡亲们一边掀起酒壶倾倒着自酿的酒,一边赧然解释,儿子们都东征去了,庄稼无人耕种,收成不好,酒味淡薄。“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醇厚深情的乡亲令杜甫深感惭愧。所愧何在,仅为乡亲们的醇厚深情而惭愧,还有他意?乡邻来访,除过慰问长年远行的杜甫外,他们还想通过杜甫这位朝廷命官,而且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左拾遗,打听一下国家的状况,国家何时才能平定叛乱,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回还家园。诗人以一个“愧”字昭示出了他那真诚的自责之心。其实老百姓的苦难哪里是他的失职所致,但他却在内心把它承担起来,并为此而痛苦,为自己身为朝廷命官享用国家俸禄而不能扶国家之大厦将倾,不能救民于水火之中而惭愧。乡亲们哪里知道,此时的左拾遗已近被罢的光景,杜甫内心的痛苦谁人知晓!
这就是杜甫,“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在自己的儿子惨遭饿死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既无兵役之苦更无租税之困的自己尚且如此,那平民老百姓的悲惨更是苦不待言了;在自己“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的时候,他想象的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就是杜甫,怀致君尧舜之志,忧国忧民之情,历尽磨难,未言己之苦而常念及民之苦,非圣者孰能如此?!杜甫,非独为诗之圣,亦为人之圣者也。
为夫、为父、为官的身份的错位感,作者最后以一个“愧”字做了深刻的概括,这是在安史之乱的大背景之下诗人劳顿奔波不及家人以及仕途不顺愧为人夫、愧为人父、愧为民官的发自内心的感喟,抒发的是国破愁,民生哀,家世悲。我们在品读诗歌时感受到了诗人那为家为民为国着想的赤子之心,天地良心,一代诗圣所表现出来的伟大人格。
参考文献:
[1]闻一多:《唐诗杂论》,中华书局,2003年6月版。
[2]《杜甫诗醇》,卢国琛选注,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