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工的悲歌
洗衣工的悲歌
往昔曾读闻一多的《洗衣歌》,感触万分;他在序言中说:「洗衣是美国华侨最普遍的职业,因此留学生常常被人问道:『你的爸爸是洗衣裳的吗?』许多人忍受不了这侮辱,然而洗衣的职业业确乎含一点神秘的意义,至少我曾经这样的想过,作洗衣歌。」洗衣有何「神秘的意义」?洗衣是「侮辱」吗?诗中有云:
「你说洗衣的买卖太下贱,/肯下贱的只有唐人不成?/你们的牧师他告诉我说:/耶稣的爸爸做木匠出身,/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论者认为「这是一首控诉帝国主义种族歧视,同情劳动人民不幸遭遇的着名诗篇」,「控诉」、「同情」只是诗人心中的「不平」、「愤慨」,但当时的华人却是甘于「屈服」这种「不平」;无他,远涉重洋,愿做「猪仔」,无非是国家积弱不振、家乡穷困,迫得弃国弃亲而去「掘金」,这是谁之错?
近读陈静瑜一书:《八磅烫斗:隔离社会下的美国华人洗衣工》(台新北市:稻乡出版社,2017年),视野顿扩阔,诚如书中所言,十九世纪中叶,中国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为求养家活口,大批中国男性远赴异乡工作赚钱;去到美国西岸的华工大都身无绝技,唯有替人洗衣服。据说,洗衣是白人不愿干的低贱工作,本是黑人妇女的「专利」,华人加入竞争,并且形成一股「大军」,竟有将黑人妇女的饭碗抢过来之势。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还没有流水管线和电力洗衣乾衣机的设备和发明,洗衣仍是用手干,如往小溪或河边,或将衣物浸泡于桶内,以溶解污垢油渍,再而用棒子敲打以去除髒污,之后晾晒,跟着是烫衣、摺衣。
最可笑的是,一八八零年代华人在美国南方开始从事洗衣业时,黑人洗衣妇生计受到威胁;一八八一年,竟在亚特兰大掀起一场罢工行动,双方才达成协议,华工着重商人衣物;黑妇着重清洗家庭衣物。当年有诗云:
「清国奴,清国奴,
中国佬,洗我的裤子;
将它们放进蒸汽锅裡,
让它们跳舞。」
这才是对华人洗衣工的侮辱。
华工辛勤工作后,有些少积蓄者便开洗衣店,只要租一个店面,买一个烫斗,一个烫衣架,一些肥皂,一些搓板,便可开工大吉。本小而可做老闆,不用看别人面色了。华人在美国的洗衣业大显「威风」,呈一枝独秀的局面。有华工作了首歌谣云:
「一把烫斗八磅重,12小时手不閒。一周干满七天活,挣来一点血汗钱。拣呵洗,烫呵叠,为了一碗活命饭,辛苦劳累在金山。」
笔者出生于华侨家庭,祖先辈即在金山洗衣。读这书,益感共鸣;后来有从洗衣转而做厨工,继而开餐馆者,当有叔伯辈的子孙得从大学毕业,再无须做洗衣工、餐厅时,家族便欢欣鼓舞,感歎「有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