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集邮的故事
一个关于集邮的故事
以下是学习啦小编为你整理的一个关于集邮的故事,有兴趣的额可以看看。
老倌子
我是南方中部某省偏僻县城人氏,老倌子是我家乡对老头的称呼,带有戏谑的含义,可以因为语调的变化而产生褒贬,有人用他指代父亲,也有人用他表示对老年人的蔑视。老倌子可能姓陈,此人身材五短,干瘦,满脸是刀刻的皱纹,眼睛极有神。现在我回忆起他就会想到王维的一句诗“草枯鹰眼疾”,对,就是鹰眼一样的犀利而有光,尤其是看邮票的时候,他拿起放大镜,眼睛微眯,放出的那道光仿佛就能穿透邮票的背胶,而初次见他,他看你的时候也会让人感觉心中一凛。我记忆中的老倌子仿佛永远活在冬天,穿一身有补丁的军大衣,用撬火钳在炭火箱里撩拨,不时的打着哆嗦。老倌子的身份是个谜,当时却从来没有人去关心,因为每一个和他打交道的人关心的只有一样的东西,他邮册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邮票,他的邮票店在十字路口旁工商银行家属院的门卫室,他也许是退休的银行职工?他曾经跟我聊起“”时他被打成反革命,罪名是刘某人的孝子贤孙,这个帽子难道是一个普通银行职员能够戴的上的?总之老倌子就是老倌子,一个小县城里唯一卖邮票的神秘老人,一个90年代中期全城小学生和中学生敬若神明的人物,一个我童年回忆里永远不会忘记的人物。
集邮是一阵风潮,就同橡皮筋、高乐高、画片、圣斗士、机器猫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为学校里每个人谈论的话题。不幸的是,小县城闭塞而落后,没有邮市,没有大户,没有大神,没有邮票吧,只有老倌子。我曾经在集邮的初期天真的拿着1元零花钱跑到县邮局想买新邮,业务员用爱理不理的眼神看了这个小男孩,然后从柜台深处拿出一套90年代宋庆龄的编年盖销票,告诉我只剩这个,要不要?我并不懂盖销的含义,原价拿下,对,就是原价拿下。其实没多少钱的东西,票恐怕也早就被蟑螂蛀虫当成了美食,参与到物质循环的神圣过程中了,而且你一个小屁孩到大央企买几毛钱的东西,我营业员能从为人民服务的百忙之中消耗卡路里,拨冗找票卖给你,不让你tmd白跑一趟,你还不感恩戴德,叩谢天恩?想到这里我简直就要热泪盈眶,从此一旦靠近邮局百米之内,腿肚子就开始哆嗦,后来我知道,可能这就叫童年的心理阴影。啰嗦了半天,我无非是说,老倌子是县城里唯一明码标价,品类齐全,有耐心解答小学生疑问的邮人,他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邮票不能用手直接拿,要套护邮袋,jt是jt,老纪特是老纪特,背胶很重要,要防潮......当然他可能是奸商,他可能拿着北京邮声报加价销售,可能和邮局串通一气,利用邮局的仓库做着投机倒把的买卖,但他没卖二胶票,不以此充好,有问题他会告诉你,这不是全品,然后按九折销售,对,就是九折,爱买不买。
我的第一本邮册、第一把镊子、第一套新票全部来自老倌子,我的零花钱从画片流入了邮票,一角一角地积攒,然后去工商银行的收发门卫室换成邮票,每一套我买的邮票我都要查阅同学的彩图邮票目录,了解为什么发行,发行量是多少,邮票的画面设计代表了什么含义,我因此知道了长江三峡的神女峰,武夷山,武陵源,桂林山水的标志性景点,但这些地方我并没有去过;我因为奔马知道了徐悲鸿,我对着邮票目录图片背下了毛泽东诗词,我知道金训华、刘英俊是何方神圣......当然买文票是太遥远的梦,我能买得起的只有后期jt,编年,我曾经买过一套盖销的首都名胜,深为其中的颐和园和北海公园着迷,最终我高中毕业来到北京念书,待了7年时间,在颐和园的昆明湖划过游船,在北海公园看过白塔红墙,然后又在毕业时放弃北京户口到了东部某个二三线城市,混迹至今。集邮会为你打开一扇门,当然,不是财富之门,为你打开财富之门的是炒邮。集邮为我,这个封闭地区小县城的少年,打开的不同于小人书,不同于动画片,也不同于课本的新的世界,遥远但又真实存在的,过去的和现在的外部世界。
我是家中独子,管束很严,三观极正,所以零花钱极少。因为囊中羞涩,我踏入老倌子的小店,主要是用如饥似渴的眼睛去扫描他那厚厚的几大本邮票簿,从编年到jt再到老纪特和文票。老倌子偶尔会因为这个顾客的不称职而不太情愿拿出邮票簿,但最终他仍会拿出那些宝贝,进行一些必要的讲解。老倌子话很多,因为话不多不足以忽悠小朋友买邮票,话不多不足以解决老年人好为人师的内心需求,可惜的是,老倌子曾经讲过很多话,我都忘记了,唯一记得的是他对文票的评论,在他那间昏暗小屋的深处,他叼着一支烟,神情惬意,嘴唇一开一合,烟草香味和呛人的气味相混合,同他平缓的语调形成一种奇特的和谐。他说,邮票这东西不要看的太复杂,纪特六珍好不好?当然好,但是这票放在60年代可以发,放在90年代也可以发,没有年代性,没有时代的印记,好看、经典,仅此而已。而文票就是活的文物,66年前不能发,76年后也不会发,它是时代的记录,不管你痛恨他,你怀念他,他都存在,官方发行的时候想要让他流芳百世,运动结束了又想让他消失、淡化,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可能吗?不可能,毛林合照,语录,印在纸上呢?说到这里,我点头再点头,问了一个问题,安源罢工是刘**组织的,为什么问票里面是毛**去安源?我是个历史迷,迷到差点进了大学历史系,但小学生问出这样的问题,还是让老头惊讶,他似乎有些激动,有些迷惘,总之他熄灭了手中的烟,说了一大段我今天已经忘记的话,最后他送给我一套信销林题,帮我补齐了老纪特十月革命的一枚信销筋票。老倌子,tmd,感谢你,就用这么一套信销把我带入了一个无底深坑,至今还陷在里面爬不出来。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有交易就有是非。在骗子太多,傻子不够用的时代,县城里唯一的邮票供应者老倌子怎么会没有负面新闻?贵,黑,奸,在商品经济意识很不发达的落后地区,这些评价是生意人必须承担的原罪。老倌子曾经卖给我一套金杯,联票无折带色标,30还是40?我忘记了,后来我觉得零花钱不够了,原封不动拿回给他,他开价20,生意就是生意,我和你什么关系,难不成还要原价回收?就是这个道理呀。好几次我看到他拿着一大摞挂号信回来拆封,看到某某邮票社的目录单,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这就是他的货源吧。1997年,邮市疯狂,大城市疯狂,小城市也疯狂,仿佛人人都是集邮者,漂亮的穿着裙子的女同学,粗犷的长着小胡子的体育男,文静的戴着眼镜的学霸,人人都拿着简易的国产邮册,在校园里行走,交谈,交换,有一套好票比考试得100分都光荣。我则因为小升初的临近,邮册被收缴,刀枪入库,重回课桌题本的那一方小天地当中了,集邮成为了疯狂的记忆,被98年世界杯激发的足球热,被古币收集热,被武侠小说热所取代,老倌子也消失了。初中的某天我走过十字路口的工商银行,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促使我走近门卫室,然而门面早已改造,一个身着保安服的中年男子用怀疑的眼光扫视着我,这里没有邮册,没有烟味,没有炭火箱,当然也没有老倌子,这个世界该消失的东西就该消失,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多年以后,我听说老倌子死了,不知道在哪一年,不知道年龄。后来又听说他有一子一女,文*的时候被整的很惨,离婚,子女断绝关系。文*后落实政策拿到好几套房子,但是儿女都不太孝顺,不干正经工作,坐吃他的财产,他一气之下自己搬到外面来住,就靠着卖点邮票勉强糊口,死了之后,子女因为遗产的事闹上了法院。至于他的几大册子邮票,呵呵,斯人已去,俗物何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今天我仍在集邮,但我确信,这与我少年时的爱好已经不是一回事了。但是我记忆中的老倌子,仍然定格在以前,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