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感悟：为什么被砍的总是你

　　2013年，江西临川二中高三学生雷某因为课间手机被老师没收，继而雷霆大怒，愤而出手，将老师砍死。

　　2015年，湖南邵东县，小龙突然站起来，笑着对同学们说，“我要送给你们一个‘惊喜’”。然后身上揣着三把刀，和母亲一起走进老师的办公室。掏出两把刀，一刀刺中了老师的脖颈。滕老师倒在血泊中，小龙不顾母亲的阻拦，又刺了第二刀、第三刀。

　　雷某手机被收只是一个导火线，根源还在于对班主任平时的严格管理产生积怨。而小龙则直言“我从来没把他的命放在心上”，因为他考试没考好，月假就被取消，老师建议他缩减月假时间回校补习。小龙心生抱怨。

　　这样的例子一次次上演，证明张鸣教授的那句论断：在中国，像点样子的学校都是监狱。

　　孙老师和滕老师被害是一场悲剧，雷某和小龙终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样的悲剧如何不再发生，我个人并不抱有太大的乐观。因为紧接着四天后河南柘城二中学生就砸了食堂，校方说是学生嫌饭菜口味不合，对于听惯了外交辞令的我们而言，都明了个中深意。就在我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网上看到有人说山东枣庄某中也有一个化学老师也跟孙老师遭遇同样的悲剧，未知真假我没法验证。几年前我就曾在芜湖马仁奇峰的山顶看到一个护栏的木头上清楚地写了一句对繁昌某中学某老师儿子的恶毒诅咒，陪我同去的华仔笑着说男主角是他同事，然后我拍照留念以示反省。从诅咒到拔刀相向也许不需要几年时间，只要一念之间。

　　更悲剧的是很多老师根本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砍?认认真真的管理学生，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没事就玩手机浪费时间消磨生命，听领导的话，对家长和学生负责怎么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呢?

　　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更是一种教育的悲哀。悲哀的不仅是学生选择这种方式，而是他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

　　新闻里提到一个细节，就是雷某的手机是在课间被收的，这就引出一个对手机的管理问题。

　　你如果去买枪，买大砍刀，公安部门估计会盯上你是否危险分子，很正常。但如果你买一把菜刀也盯上你，那不是很荒谬么?虽然有些地方买菜刀现在也需要证明。

　　如果学生带砍刀之类到学校，立即没收，并且严厉处理，我相信不会有人质疑。一个学生如果经济许可，带一部手机到学校并且用于考试作弊或者上课期间把玩你要没收批评我相信也不会有人质疑，可是仅仅因为带到学校就要没收岂不是很荒谬?课间玩篮球可不可以?玩阿鲁巴游戏可不可以?那用一下手机为什么不可以?何况新闻也没披露雷某当时拿手机在干嘛?要是他在看电子版的名著呢?

　　在手机开始在学生中间普及的时候，很多学校延续了管理部门一贯的简单粗暴的办法：禁止带入学校。然后班主任就成了“警察”，负责执行这项校规。偶有学校略有进步，将其修改为“禁止在教学区使用手机”。然后有很多班主任就真的很尽职地每天在班级巡视，发现手机一律没收。还有的班主任干脆就直接命令学生上学都把手机上交，放学再拿走。p#副标题#e#

　　很多这样的老师很敬业很认真，对照校长的命令照章办事，可是他们却从来不去思考那些命令到底是否有多少可能性?有没有人性?比如那些收上来的手机倘若被偷了或者不小心坏了他们要不要赔偿?比如有没有哪个有个性的学生会因为被收而刀兵相见?至少被砍的老师是没想过的，否则他会拿自己生命去冒险么?

　　悲剧的来源就在于他们从来不去想也意识不到认真执行那些管理部门随便拍脑袋定的一些僵化规矩到底有多少合理性?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和观念以及思维等等都让他们只知道校长规定如何，他们就如何，至于学生有没有意见或者会不会心里有什么想法往往就像那些不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头的尸位素餐的贪官一样的。他们从来不去琢磨自己青少年时候的心态，也从来不去放下老师的架子去了解时代，理解学生。他们眼里总是觉得听校长的听家长的只要孩子每分每秒都在看书学习写作业遨游题海才会宽心。展现的是一副潜移默化“驯兽师”的姿态，以灵魂工程师自居的这个群体里很多人其实早就没有灵魂，没有精神，只有“神经”。这种悲剧的根源不过是柏杨先生笔下“只唯上”的“酱缸文化”对学校的濡染。自己都未能挺直了腰杆活明白，堂而皇之的去教育学生该如何，殊不知今日的学生早已不是往日里儒家文化里温顺听话乖巧的孩子，当你还那么死板的教学和管理，你自然不会有什么趣味，甚至死神都可能离你不远。

　　我做班主任的时候，学校里也如此规定，不过我对除了课堂和考场之外一般都只是提醒他们没事最好关机，大多数学生也很自觉，少数不自觉的偶尔手痒提醒下其实也都没问题。有领导课间巡视发现有学生玩，跟我提及，我向来都没有太当回事。开明的领导可能是因为班级的整体表现和学习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也就不了了之。太较真了，九十九个学生也许都会习惯理解或者屈从，但要遇到一个个性的雷某，你就是悲剧。不砍你砍谁呢?

　　问题是你知道谁是下一个雷某么?你有没有为学生去向校长抗争过一点点他们生而为人应有的尊严和权利呢?

　　有很多人未必理解我的观点，我再举一个例子。十几年前，网络开始流行的时候，家庭宽带还未普及，遍地都是鱼龙混杂的网吧。有关部门也担心孩子去网吧会遇到危险或者学坏，于是按察司、国子监等部门还正经地下发了一个关于禁止未成年人进网吧的文件，当时南京市电视台《议事园》节目邀请我做嘉宾讨论这个问题，我当时就质疑执行的可能性和这种合理性，对于时代我并没有长远的眼光，也看不到今天多媒体飞速发展的趋势，我不过只是基于常识判断而已。因为网络可以提供很多便利，尽管它有需要认识的负面影响(到今天为止依然如此)。这样的命令和管理禁止了他们去网吧，却把很多孩子逼进了黑网吧，适得其反。当时我带了六七个男生去，主持人问他们谁去过黑网吧的时候，他们全都举手。今天你再来看，当时的这个文件岂不是变成了一个笑柄?(关于眼光有机会再写)

　　我喜欢接触了解新鲜事物，而且相信自己的自控力，所以很早就开始尝试利用网络辅助教学。所以我对于学生接触网络抱着互相学习的支持的态度，直到现在我依然相信，你必须去了解他们生活，你才会慢慢明白如何去彼此磨合沟通，然后进行管理。而不是简单的一禁了之。你禁得了一时，你禁止不了时代的洪流。

　　很多老师其实不明白被砍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太相信教育行政部门管理者的智慧，是因为他们丧失了自我的判断，只知道像军人一样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样的老师就算不被砍也会被学生鄙视，哪怕他们迫于淫威只是放在心里。其实更可怕的是很多学生习惯于这样的管理，觉得它是合情合理，乖乖交出自己手机，就像乖乖把命运交到一些机器手中。

　　如今，智能手机的普及让手机几乎相当于一部掌上终端。它固然会消磨时间，它也可以给学习和生活提供很多便利，为什么只有没收这一条路?甚至还是课间呢?我有时候发现有好的书籍的电子版，还会跟学生分享，那不也是一种教育的途径么?手机有利有弊，我并不赞同学生沉迷，这点在《科技成瘾症》一文中我详细阐述过，但是也不是简单一收了之。

　　我去临川二中的贴吧晃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帖子讨论这个，心里很凄凉，无意中在网上搜罗，发现有一个署名临川二中学生写的一段话让心里又转暖：

　　中国所有的老师们,不要把暴力作为你们教育我们的唯一途径,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尊严。换一种教育方法,也许会使更多的同学尊重你,你们也是从学生的道路上走过来的,我认为,方法决定命运,没有方法,谁会有方向……

　　我欣赏钦佩这样的孩子，很多老师都没有这样的觉悟。甚至是大多数老师都没有这样的觉悟。

　　前面说的是老师，别以为我跑题，因为家长和子女之间感情更深并不意味着就不会有这样的极端悲剧。很多家长对孩子期望值也远远超过老师对学生。别以为骨肉亲情就不会有悲剧。对那些眼里只有分数或者武断固执倔强的家长，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可以大义灭亲六亲不认的，不见得会比对老师心软。您不相信?我给您举几个例子：

　　2000年1月17日，浙江省金华四中的徐力用木柄榔头将正在绣花的母亲活活砸死。原因是徐力期中考试的成绩排在班级第十八名。回家后，他妈妈很生气，狠狠地打了儿子一顿。徐力喜欢踢足球，吴凤仙就说：“以后你再去踢足球，我就把你的腿打断。”重压之下的徐力感到母亲对自己管得太严，而且母亲提出的目标无法实现，深感委屈和压抑。那天中午，徐力从学校回家吃完中饭后，想看会儿电视。吴凤仙提醒儿子期末考试要考前10名。徐力回答说：“很难考的，不可能考得到。”双方因此争吵，悲剧发生。

　　2009年12月13日晚，陕西省镇安县云盖寺镇某初二学生在晚自习后回家的路上，伙同同学用菜刀杀害来校接自己回家的母亲汪某，将尸体埋在农田里。他的日记里揭示了心路历程：“妈妈，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请不要把我同那些天才相提并论，进行比较，这样会减弱我的学习信心，我能体谅每个父母望儿女成龙成凤，可谁生下来就是天才?我每当出错时，您总是不停地说我，我的信心，在摇摆中挣扎……如果，您不顾我的感受，一味刺伤我，我只会越来越自卑、怯弱，那将让您更伤心……。”p#副标题#e#

　　如果您比较关注社会，应该会明白我这里举的并不是仅有的两例，我苦口婆心写这些只是希望这样的悲剧可以少一点，最好是绝迹。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同行或者是天下所有的家长有一天把孩子逼出手。

　　所以对一些非原则的现象给孩子一点空间，别要求他变成一个圣人，该吃饭好好吃饭，该学习好好学习，别总盯着只要成绩优秀，何况优秀的标准和范围在家长的心里永远没有一个准信的呢?那些天天流连酒吧茶座里的成年人要求未成年人课间用个手机都不可以，不是很残忍么?

　　是不是在身边经常听到“我们一定要…”或者“你必须…”“你不能…”之类的话语?我们应该告诉孩子他们能做什么，而不是成天告诫他们提防他们做什么。老师和家长其实应该是导游，而不是裁剪他们喜好的园丁。

　　多少父母比学校还功利，看到学校课业轻松、孩子太自由，就跑去学校投诉，或自己找辅导班把孩子时间塞得满满的。生怕孩子一自由就懒散，一轻松就名次落后，生恐别人家孩子上了辅导班，自己孩子就落后了。这些家长眼里的目标不是孩子的健康快乐和自由，而是训练孩子在应试教育中乖乖就范。反过来却置身事外地把应试教育骂得一无是处。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想过孩子还应该拥有怎样的空间去感受诗意的生活?或者是只要看到称心如意的分数就觉得孩子完美无缺，而忽略了其他的细节。

　　你忽略了学习之外的其他教育，结果不是自己被砍，就有可能是自己被坑。

　　2015年在美国罗兰冈一所私立高中就读的三名中国留学生涉嫌凌虐和绑架女同学案中，三名被告分别获刑13年、10年和6年，三人服刑期满后将被驱逐出美国。更为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位学生家长跑美国去行贿，被一并入罪。

　　你能想象得到平时这样的家长对自己的孩子是如何要求的么?不要说炫耀“我爹是李刚”，更不要说那光环耀眼的李天一，栽什么树，开什么花，总归有一天会回馈给你的生活，毕竟，上帝是公平的。

　　【本文作者： 教育叶话】